李鸿章练新军

彭广军

近代李鸿章在国人眼里的形象不是不好，而是很不好。昏庸、颟顸、尸位素餐、割地赔款……然李鸿章能与曾国藩左宗棠张之洞并称晚清四大中兴名臣，也不全是浪得虚名，必有过人之处。道理很简单，没人会愿意跟着一个草包厮混。

人人都年轻过，能点燃其青春的一定是贵人。李鸿章命中贵人是曾国藩。

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跟曾国藩在同一年考中进士，这在讲究山头的清代官场是很被看重的，美其名曰世交。

曾国藩以笔为剑组建湘军跟太平天国死磕，打到安徽时已初具气候。在家待业的读书人李鸿章星夜来投，曾国藩对其“相面”一番后，将他收纳在帐中做了个幕僚。曾氏幕僚已有许多一等一人才，李鸿章当然也不是滥竽充数，可他性情慵懒，比如喜欢睡懒觉之类。

曾国藩喜欢早起而且常与幕僚们共进早餐并对一些事情交流看法，有点非正式现场办公的意思。有天李鸿章又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揉着惺忪睡眼走进食堂，而曾国藩正面无表情地领着一帮资深幕僚坐在饭桌前在板等他，曾老师担任一肚子不高兴，李鸿章闹了个大红脸。不过李鸿章文采出众，还写得一笔好字，军中信函往来尤其是奏章等重要文书，经李鸿章润色誊写后立即大放异彩，这点深得曾国藩喜爱。更难得的是，李鸿章思路活络，主意多，对战场形势分析也常有惊人之语。这让曾国藩心里暗喜，一方面觉得自己相人有术，另一方面庆幸自己事业后继有人了。

用此种眼光看人，当然越看越喜爱。

与太平军战事胶着之际，曾国藩派李鸿章回安徽家乡招募新兵。李鸿章意识到自己的翅膀即将要硬了，窃喜。很快就募集到了一支初具规模的队伍，队伍形制基本上是照着当时当时战斗力最彪悍的湘军模式建军的。

曾国藩很欣慰，又从湘军中抽调一营生力军充实壮大淮军，并让李鸿章独当一面率部上海驻扎。一来是防长毛攻城，二来是占据上海赋税要冲。出征仪式搞得相当隆重，曾国藩率两江衙门一干大小官员齐集南京下关码头，鸣锣放铳惊天动地送别了这位得意门生。

1862年4月，李鸿章率部到达上海。

上海那时候还是江苏省辖的“道”，然“洋华杂处”，俨然已有了“国际化大都市”雏形。而作为上海地方最高军事长官，李鸿章对此的感受更为直接。尤其是在与英法组成的所谓“常胜军”联合进行的“华洋会剿”太平军之时，英法军队的武器装备更是让李鸿章惊叹不已。看着太平军攻城部队一片一片倒在“常胜军”的来福枪口之下，就好似农民挥刀割麦子一般，李鸿章心里无比惊悚。但李鸿章就是李鸿章，他并未因此被吓倒，而是想得更加深刻：要促使淮军“师夷之长技”以自强。

他当即给恩师曾国藩写信，详尽介绍了英法军队“防守”上海的作战情况，说“洋兵数千人，枪炮并发，其落地开花炸弹真神技也！”因而建议在以后与太平军作战时“惟有多用西洋军火以制之”。

与此同时，李鸿章在驻扎上海的淮军中开始实践，提倡“讲求洋器”，设法尽可能多购买西洋武器装备淮军。这在当时是犯大忌的事儿，因为坏了祖宗法度，连一贯提倡“变通”的曾国藩对此也不以为然，告诫李鸿章说“带兵治军在人而不在器”。李鸿章貌似谨遵老师教导，表示“用兵在人不在器，自是至论”，但同时又强调“鸿章常往英法提督兵船，见其大炮之精纯，子药之细巧，器械之鲜明，队伍之雄整，实非中国所能及……各项军火皆中土所无，即浮桥云梯炮台，别具精工妙用，亦未曾见。”

然后向老师表示：“鸿章亦岂敢崇信邪教，求利益与我。惟深以中国军器远逊于外洋为耻，日戒谕将士，虚心忍辱，学得西人一二秘法，期有增益而能战之。”还说：“若驻上海久而不能资取洋人长技，咎悔多矣！”

为取得老师支持，李鸿章多次给曾国藩写信，直陈学习西方军队必要性：“每思外国兵丁口粮贵而人数少，多以一万人为率，即当大敌。中国用兵多至数倍，而经年积岁不收功效，实由于枪炮窳滥。若火器能与西洋相埒，平中国有余，敌外国亦无不足。”因而请求老师大力倡导学习西方：“俄罗斯、日本从前不知炮法，国日以弱。自其国之君臣卑礼下人，求得英法秘巧，枪炮轮船渐能制用，遂与英法相为雄长。中土若于此加意，百年之后，长可自立。仍祈师门一倡率之。”

与此同时，李鸿章先斩后奏，继续花重金购买西洋枪炮。1862年6月，他组建了一支拥有百余支来复q枪的洋枪队。三个月后，淮军各营已有了一万多支来复q枪以及能发射26磅炮弹的火炮队。同时还高薪延请洋教习到淮军做教官，教用洋枪洋炮，按西法操演军队。

后来曾国藩裁撤湘军，淮军一系正式登上中国政治舞台，军阀混战也由此开始。这时的战争遂一改以刀枪剑戟冷兵器为主的战斗方式，代之而起的是硝烟弥漫、炮声隆隆成为战场主旋律。虽然从淮军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新式军队并未从本质上改变当时中国命运，且在与外敌的战斗中同样是败多胜少，如在甲午战争中，由淮军发展起来的北洋水师几乎全军覆没……但这些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了。

如果用一分为二的眼光来看，李鸿章年轻时候的建军思想多多少少也有些积极成分可资借鉴，而且他“百年之后，长可自立”的梦想现在已经成为现实。李鸿章有个观点是，若驻上海久而不能资取洋人长技咎悔多矣，看来驻兵上海对他启发挺大的。的确，国际化大都市常开风气之先，然而学习起来也得有所选择才对，否则洋人“躺平”你也跟着在地上打滚，知道的说这是在发嗲撒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耍赖塞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