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理想(小说)

                                                                田绍祯

   他与年轻人吵了一架,嗓子哑了.

   朋友的技校学子,署假想打工.这种劳动力很少有市场.一个月能干舍,到处碰壁.看朋友面子,他还是安排了他们在酒店给客人传菜,就是厨师炒好了菜,他们给端到客人包间门外,交给服务员摆到餐桌上.这活够简单了,机灵点没文化也能干,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又不担心太阳晒.多美的差事.不是他有面子,还找不到.

   他没想到,刚刚过去七天,酒店经理给他打电话说,你的小毛驴不上套呀,想走,甩挑子不干了.

   他说,你把他们给我带过来,那个来字,同手掌一齐落到桌子上,把躺着的油珠笔吓一跳.

   两条小毛驴来了,在沙发上落座.他让经理回避,不给他们倒水喝,在他们面前踱过去,又踱回来.好一会.才坐下来,问,为什么不想干了?两个人低着头不语,也不敢看他.说呀,A望自已脚尖.嗫嚅说,这活跑来跑去的,太累了,吃的也不好.他听了,心想,哦,是这样,来享福来了,他又问,不干去干什么?A又说,我们还是看书复习功课吧.他说,你们还有什么理由?A说没有了.他问B,你为什么也要走?B看了看A,他是我好朋友,他走了,我一个人干没意思.

   他走到驴子面前,一个一个把他们从沙发上拎起来,A瘦B壮,鬼点子是A出的.他突然暴怒:好一对朋友哥们,十七八岁,站起来和你们爹妈一般高,可是你们骨头是软泥蛋.他指着B,我为你有这样的朋友感到悲哀感到痛苦感到可耻感到羞愧!因为在你遇到困难遭受风雨承蒙挫折时,朋友没有挽起手来给你力量,而是鼓励你做逃兵.你留下,让他走,他不配做你的朋友,有一天会因私利你们会互为仇敌!这一刻,火热的夏天空气跌到冰点.又象烈火被泼了一桶油,呼呼地燃烧,他不依不饶:累了.饿了,不是理由,是你你逃避现实的借口,别以为读了几天书就了不起,你们是人,不是动物,动物还自己找食,人要吃饭要睡觉,问问自已,别人能干的,为什么自己不能干.你们比别人缺少什么?缺少责任缺少意志缺少灵魂!

   他这一阵语言的雷暴,把两条小毛驴浑身的戊毛淋个湿透,他们没有想到,为这点小事这点自由这点自主,被这个法西斯机枪一顿横扫.机枪就枪吧,法西斯就法西斯吧,他想,恶人当到底.他们的父母不会当恶人,他们的老师不会当恶人,他们的朋友也不会当恶人.这个社会却会当恶人,这个酒店会当恶人,你不能吃苦,不能干,就没有你生命的花园享受生活的芬芳,难道非让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在狱卒的喝斥下,才不会叫嚷苦和累吗?

   他让他们坐下,看他们无助的样子,甚至知道他们的委屈和心里的苦.他们知道自巳长大了,要给贫寒的家境寻找一分热度,放假了,别人的孩子去旅游山水名圣,而自己打工挣点学费.两个孩子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形影不离,是不错的孩子.

   不,是我们错了, A和B抱在一起哭了起来,说我们不知道毕业后什工作等待着我们,我们不敢想明天会是什么样,社会里到处是金钱,到处是老板,到处是关糸,我们真的没有了灵魂,有眼晴,找不到北斗,有脚,找不到适合自己走的路.我们崇拜英雄,英雄却被人嘲笑,我们将梦想当作理想,遥远的理想似乎在另一个世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荒野草民,只为铜钱......

   这一次,他在孩子面前低下了头.他曾让孩子在自己面前失去了尊严,丢了孩子们的面子.现在,孩子们的泣诉,他觉得作为长辈,丢了自己的面子.他无法回答孩子们人生路上的迷茫与傍徨.因为那个美丽壮阔的理想,因为遥远,而被自私的人抛弃和为谎言装饰.

   他从椅子上静郁地站起来,缓缓走近两个孩子,温情地拉起他们的手,擦去他们脸上的泪痕.他和他们一起站在窗前,看越过街上的车群,越过路旁的楼群,看河水穿过城池向远方走去,太阳明亮地照耀看迤逦蜿延的山岭和蓝天下飘浮的白云.良久,他自言自语:地球多么幸运呵,那么多星球.只有地球存在生命,万物生长.人类多么幸运呵.那么多动物植物.只有人生七情六欲伴随百年梦想.

   他给孩子们讲个故事:说有三个人在工地上干同样的活.挑沙,拌泥,搬砖建高楼大厦.一个实用主义者,感到这活又脏又累,要不是为了吃饭,不会干的,整天闷闷不乐;另一个是悲观主义者,感到自己不如别人有才智,被逼无奈干此粗活,唉声叹气抱怨天公不公;第三个人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感到很幸福,庙堂大厦建起来,上面凝固他的血汗,认为自己苦累的工作很神圣.故事讲完了,三人像朋友,相视而笑......

  之后.他们在一起讨论,人走进社会,是做奴隶,还是做将军.A说,要做将军,B说.要做奴隶.他说,奴隶和将军都要做.两个孩子无浯,这话等于没说.他笑了:走进社会,要先学会做奴隶,工作的奴隶,衣食住行的奴隶.这是人的责任.同时,还要做领导自己的将军,不能领导别人,要学会领导自己,指挥自己应该怎样做,不该怎样做,这是责任感.

  做奴隶和将军都很苦,这就是人生.私益产生幻想,公益诞生理想.谁有理想,谁就能获得快乐,无论理想多么遥远,都是快乐的源泉.

   他说你们可以走了,是选择痛苦,还是选择快乐,那是孩子们的事.

                                                                                                                                                 2012--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