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 慕 谋生的 人

我居住的城市，有个六堰桥。桥上有一位双目失明的老人。老人在桥上人行路边，依着桥栏坐下。怀里的二胡拉出调子，老人便自拉自唱起来。那是什么调子？唱的什么词句？没有人专心地听，也没有人去理会。一个上午，他面前的盛硬币的小盒子，没有几颗。他老迈秃顶，稀疏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纵横。渴了喝点凉水，饿了啃几口干粮。干粮有路人施舍的馍头，或是小孩子丢给他的面包。夏天，他似乎就在桥上过夜，因为有次零点后还见他在哪里，虽然已不唱不拉了。冬天他离去得早些。不知他有没有家，有没有子女，也不知他的家在哪里。但是，每天在桥上拉唱，似乎是他的全部工作。这样的工作，我看见过他笑，但没有看见过他哭。

在我的小小乒乓球馆，常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汉子，他定期来球馆收小朋友的矿泉水瓶子。他提一根扁担，挑两只大蛇皮袋，每个袋子可装一、二百个矿泉水瓶子，每过一、二个月就来到球馆，收一、二百个瓶子，这是我们约好的。久了，我们就成朋友了。他来了，递给我一支丰收牌香烟，那是二块伍角一包的烟。那烟也还好，淡淡的。他说，他是襄樊人，身体不太好，拾垃圾还能度日，一个月可收入一千多块钱，还供一个儿子上大学。我还他一支好烟，他抽；我让他把瓶子拿走，不要钱了，他不。他说：“事情不能那样办，日子要靠自己过。”

我还有一位年过花甲的朋友，身心无疾，衣食无忧，本可安度晚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三十多岁的儿子患糖尿病造成肾坏死，两年多了，卧床不起，一直靠每周两次透晰维持生命。我的这位老朋友积蓄荡然无存，夕阳不红，黄昏无颂。你以为他倒了吗？没有。他日夜奔波，打工。看上去依然快乐。我说：“别人养儿防老，你呢，你的日子怎么过呀！”他笑道：“怎么过都要过，再怎么样，也不能把自己挡在日子前头，不过日子。”

年末，我到一个小印刷厂做写真广告。没想到他们非常忙，商家要求做广告的人来人往，都要赶在圣诞、元旦前做好。小厂只四个人，老板夫妇和二个年轻打工的，每天忙到夜里三四点钟，睡不了几个小时觉，连吃饭喝水的功夫几乎没有。广告设计人员突然辞职，四十多岁的老板娘只好顶上，有一次，我正配合她设计图案，她突然站起来大声叫道：“同志们吃饭了。”说完，她哈哈大笑。我惊讶地看她说：“你还很快乐嘛”，并邀我和她们一起吃饭。

在我打工的酒店，小老板一连几天忙到深夜，昨天晚上，夜间十一点多他以为睡个好觉。不料半夜一点多钟来了电话，说酒店出了事，他赶到酒店。原来，客人饭后娱乐打牌，走时把钱包遗失在酒店，客人二十分钟后回来找钱包，保安说没看见，这件事使他十分头痛，一直处理到夜里三点多钟。

年迈的乞讨者，伴着歌声渡日；捡垃圾的汉子，眼神没有一丝抱怨；为病儿搏风雨的老人，没有愁容；印刷厂的老板娘，忙的晕头转向仍然快乐；酒店的老板半夜三更处理突发事件。这就是人们过的日子。

岁末，我站在路口，看车辆南来北往，望行人东奔西走，尊重那些日子有收获的人，更羡慕那些在风雨中过日子的人，日子是要人过的，过好日子的人，值得尊敬，能过赖日子的人，更值得羡慕。日子，在人们面前相同；日子的过法，却是各不相同；什么人，都要过日子；什么日子，都要人去过；能过日子的人，是生活的真正强者。

这就是我迎接2008年的岁末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