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首语]:
亲爱的,我想说的是,人在世间有很多事虽已尽心,但确实无能为力。这就是生活。半夜,如果你在病痛中醒来,请原谅我不在你的病榻前。权且以这些文字陪着你,亲爱的,冥冥之中,想你能够感应......
(青枫浦)
重症监护室
今天,当妻子从手术台下来,直接被推进重症监护室那一瞬间,我心突然被一种东西反复揉搓,如撕裂般噬痛。妻子本已贫血,术后嘴唇更如腊纸一般,毫无颜色。看见妻子双唇不停地翕合蠕动,我急急地俯下身去,听得她喃喃地唤痛。其呻吟已相当柔弱,无力得令人想失声痛哭。
妻子虽身子柔弱,但秉性坚强。还记得十年前女儿出生时,她几乎没有呻吟,硬是没有流一滴眼泪。接生的护士说:“我在这工作几十年了,像她这样坚强的人,很少见的!”今天早上,还记得初进手术室前,我像十年前一样,嘱她要坚强点。妻子平躺在推车,眉间微微一舒,算是回应。今见其状,此次手术的疼痛,想必着实难以忍受。
我知道,等待手术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煎熬。刚开始时,我还能囫囵吞枣似地看一两篇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我一再告诫自己,读村上的作品,一定要静得下心来,用心去感悟,并反复咀嚼。否则,读了等于白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长起来,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在读些什么,索性就合上了书籍。做手术的人太多,院方设立的等候座位根本就不够用。我不敢走得太远,只得躲在候等厅的楼梯拐角处,来回不停地踱着步。有时是三步,有时是半步,要不时地侧身替来往楼上楼下的人让道。
这时,自己的心忙得不行。麻醉师是不是给药太过?手术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妻子要是失血不止怎么办?如要输血,我的血能否就急?明知道这是瞎操心,但是,一向以“每临大事有静气”禅修性情的我,此刻,早没了主意。谢天谢地,里间喊起了妻子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推妻子进重症监护室的人只是一般护理人员,在医院几乎不会有任何决定权。但是,我还是一边尽心尽力地在前边牵引着妻子的病榻,一边竭力地讨好着她,以便给个许可,能够今晚由我来照顾妻子。不知护理人员是职业习惯使然,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显得颇有些不耐烦,大声责备着妻子:“哪个手术后不痛?忍着点!”对我的话几乎冲耳不闻。待得到了重症监护室时,快速地掩上了冷冰冰的房门。
就在房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突然很后悔这时与护理人员作如上交谈。妻子虽口上无语,但潜意识一定是清醒的。当她知道自己就这样孤苦伶仃地被安置在医院时,想必内心十分凄然。在接下来的24小时里,我十分期许她能安然入睡。要是在病痛中醒来,想及我们两地分居这多年,费尽周折,好不容易调在一起,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同一城池生活,多愁善感的妻子,又该生出多少怅惘来?!
关门前,护理人员命令我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的记录簿册上签字。那时,我心绪完全不在状态,提笔就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又觉得本科内有男性的名字不对,于是,仓忙地改为妻子的名字。然后,郑重地留下我的手机号码。虽然我读的是理科,但阿拉伯数字老是写得不像回事儿。迈出去几步后,再折回身来,把每一个数字重新进行了核对。最后,仍然觉得不放心,又留下了妻妹的手机。那时,我只是想,妻子在某个时刻需要我们时,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我,找到亲人,仅此而矣,我几乎没有别的任何要求。
安顿好妻子后,我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窗外,抬头望了一眼楼下的大街。雨后的蓉城愈加灵动,落落的隽美中,透析出几分娟秀。现代而繁忙的人民南路,两旁成荫的绿树,掩映着川流不息的车流,把都市的气派彰显得淋漓尽致。我知道,妻子就在我身后的窗下,却生生地隔着厚厚的一堵墙,彼此不能牵手,不能侯问。或许,蓉城已将我们遗忘。至少此刻是这样,要不,看起来咋就这样陌生?
现在的医院,管理真是高效。手术后,我回到妻子的病房去取东西,才发现病床上已换了新人。我不能怪医院,更不能怪榻上同样经受着病痛折磨的病人。今天,人类在享受着空前无比的文明成果的同时,对自己身体的本质康健,却无法加以实质性地掌握,不禁让人扼腕叹息。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我们共同的悲哀。我虽取走了妻子的衣物,却不好意思带走昨夜我冒着暴雨给妻子买来的一大束鲜花。新来的病人看偌大的花束艳丽如初,以为是丢下的,就放置在床头。我一边祝福着病人早日康复,一边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房间。
顾不得昨夜陪护的疲劳,我又忙忙地赶住往单位,赶写半年工作会上领导的讲稿。连日来,自己身体和心里忙累有加,我想能赶地妻子手术前的头晚,睡个安稳觉,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没想到的是,等睡在医院陪护的折叠床上,我几乎一夜无眠。枕在其上,我就一直在想,同样是这张床,不知上面承担了多少家属的焦虑和担心。虽然折叠床还有七成新,但枕头部分早已破败不堪。蜂窝状的黄色海绵,已经展露无遗。七零八落的人造皮,随着空调的风口,在桔黄色的灯光下,森然间不时轻轻摆弄,让人不寒而栗。给折叠床配套盖身的用品,是一床早已破损不堪的被套,上面浸满了各色印迹,又以硫磺色为重,充满了医院常有的那种味道儿。妻子的入院前,找了朋友。凭心而论,条件应该不失为有一定层次的病房。这里尚且如此,别的地方可以想见。
刚开始时,我根本不考虑自己晚间会不会着凉,只是担心被套可能太短,盖得了头,盖不了脚的。在上面折腾几个回合后,才蓦然发现自己的担心纯粹多余。医院的被套,不就是专为人定做的么?只是这床上了年岁的被套,不知道历经多少岁月,默然之间,见证了人间多少对生命的眷恋渴求和对生离死别难以割舍的分手。
凌晨时分,我被妻子夜起的声响惊醒。朦朦胧胧中,我瞅见半边作床单、半边作被套用的自己,此刻特像电影、电视剧中某些极度煽情的场景,一种悲凉之情油然而生。人劳碌一生,没有想到最后告别的,要求的竟是如此的单薄和简单,一床上了年岁的破白布,仅此而已。世人早知如此,又何必现在呢?也许,还是村上春树说得对,死并不是终结生的决定性要素。
病房虽然装了拉链,把病房隔成了两个单独的房间。但是,邻床伴陪的先生早已入梦,鼾声如雷。我刚起的一点儿睡意,越发不知去向。一夜困于折叠床上,又恐辗转反侧影响了妻子的休息,不利于今天手术。我像一个被宣布最后时光的病人,困在折叠床上不能动弹,寂寥地数着窗外的雨声,了此长夜。除此之外,我又能怎样呢?接下来,我几乎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上文中村上先生紧接着的一句话,作了些许改动:在医院,即便死,也只不过是构成生的许多常见要素之一,完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在办公室忙了半天,怎么没听见同事说话?一看表,早过了下班时间。讲话稿还没有成型,但我的确没了心思。此刻,处在重症监护室的妻子,你好点了么?我想,医生会在你的呻吟声音中,打上一针亮晶晶的镇定剂。慢慢地,你就会沉沉地睡过去。只是我无法知道,你会不会有梦?你应当明白,最最让我揪心的是:今晚,你在疼痛中醒来,想同我说上一句话,我却不在你的病榻前。
写到这里,遥夜已深。我想说的是,亲爱的,人世间,有很多事虽已尽心,但确实无能为力。这就是生活。半夜,如果你真在病痛中醒来,请原谅我不在你的病榻前。亲爱的,冥冥之中,想你能够感应,权且以这些文字陪着你......
细细地读你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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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三生石:竟然有泪在眼中,我想有你这样好的老公,即使没有陪在你妻子身边,你们的心也是相通的,为她祝福,早日康复。
稻草米拉 :为丈夫对妻子的那份心而感动。为妻子对丈夫的眼神而感动。更为这样的真情而感动。希望他的妻子能早日康复,祝福他们。
紫嫣:朋友们都在为你祝福,希望你坚强的和你的妻子共同熬过这艰难的时刻,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每一颗心都是真诚的,愿朋友的温情能够感动上苍,让你的妻子早日脱离病痛,让你早日脱离痛苦的折磨.紫嫣希望你永远是你的妻子可以依靠的大山!远方的我默默的为你祈福!(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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