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文,一篇旧作】
扎龙,鹤之仙乡
———还记得那首脍炙人口的歌吗?“走过那片芦苇坡,
你可曾听说,有一个女孩,她曾经来过……”
(我认识那个女孩!)
在想象的底片上,它不过是比公园里的鸟笼略大一些的棚子,一群丹顶鹤在挨挨挤挤地觅食,湮没在一样挨挨挤挤的楼群中,体现着人类征服自然的神力以及大自然裸露着的被动的压抑,是一座人为的鹤园。
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它是那样广袤,那样活泼,碎银般闪烁的乌裕尔河两岸,茫茫苇荡,千里平川,天鹅嬉水,仙鹤凌云,是不加斧斫的纯净的神秘的大自然!直到扑进它的怀抱,我才看到它的伟大,它的深沉。我深深地为它折服了——这才是扎龙,是仙鹤自己富庶、宁静的家园!
扎龙自然保护区位于黑龙江省西部松嫩平原的乌裕尔河下游,处中纬度地带,植被丰满,鱼类繁多,极适合鸟类的生息繁衍。管理局的宋胜利先生向我介绍说:鹤类由于个体较大,加之缺乏保护色,为繁衍后代和维持它们庞大的种群,需要相当大的安全空间,每对鹤在繁殖期的巢区都在200至1000公顷之间,对自然环境的要求极其严格。而扎龙湿地有着充裕的空间,而且水面宽阔,湖泡连片,苇草丛生,淤泥软陷,鹤类居留的春、夏、秋季节,不便从事渔猎等生产活动,人为干扰少,狼和狐狸等天敌也无法进入,所以,自古以来就形成了鹤类等水禽的天然保护地和隐蔽所。他说,世界上现有鹤类15种,我国有9种,而本区就可见到6种,是全世界鹤类资源最丰富的地区。在候鸟迁徙的春、秋两季,除鹤类外,还可见到天鹅、鸿雁、鸳鸯、白鹭、苍鹰、野鸭及杜鹃等300余种鸟类,煞是壮观。
我不禁为之神往,竟企望化作一羽仙鹤,抛却世俗的浮尘,尽情地翱翔在这画图难足的仙境,陶冶情操,净化心灵。
忽然传来一阵惊叫和欢笑声,回头一看,见一只体魄健硕的丹顶鹤竟在追赶着人群,平张着两条长翅,气势夺人,可爱极了。是啊,天下有谁会不喜欢仙鹤呢?它是世界著名的文化鸟类,是吉祥、幸福的象征,鹤的题材经常表现在我国传统的诗词、歌赋、绘画、刺绣、音乐、舞蹈、雕塑及健身运动中,古代的宫廷苑圃和士大夫的庭园里,也多放鹤、养鹤,清代官员的鸟饰礼服上,一品即是仙鹤,而在欧洲中世纪的壁画中,鹤类竟然是家庭的忠实卫士和伴侣,足见鹤的华贵和显赫。我想,鹤之所以为人类所垂青,还有一个重要方面,那就是它们对爱情、婚姻的忠贞不渝和科学的婚配,堪称人类的楷模。独居的雄鹤到了性成熟期,体羽洁净,红冠鲜亮,翘首长天,唱着“咕噜咕噜”一长串单调而嘹亮的情歌,吸引雌鹤,《诗经·鹤鸣》里就有“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的诗句,描写鹤鸣的高亢、辽远。不久,雌鹤应声而至,相互审慎地对视良久,一旦相中,便是别具一格的“男女声二重唱”和轻快优雅的“双人舞”。交尾后,夫妻间相互屈背、弯颈、振翅,彬彬有礼,相敬如宾。它们一经结合,便终身厮守,绝不另觅新欢。在婚姻上,它们有三个不可动摇的条件,首先,不找“光腚娃娃”,避免近亲通婚;其次,不找同龄者,一般都要相差两岁;第三,必须情投意合。啊,鹤之精明。岂稍逊于人乎?由此可见,史有丹顶鹤活到87岁的记载,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布满了阴云。胜利先生在我的恳求下,从芦苇深处撑出一只长长的小船,待我晃晃悠悠地上了船,长篙一点,小船轻飘飘地溜进了透明的扎龙湖,几乎在同时,一阵紧似一阵的细雨洒向我们,宽宽的湖面上笼起一层半透明的纱雾,在沙沙的雨声中,我俩都不再说话,任凭雨水在脸上汇成小溪,仿佛两具肉胎凡骨也半透明起来,只有他的长篙缓缓地点在透明的湖底,一下又一下……
“鹤一到深秋就该走啦!”俄顷,胜利先生幽幽地叹道,“到那时,赶上个吹南风的晴天,就会四面鹤唳,飞到天上,像一块块巨大的黑云,向南边飞去了……”声音里满是眷恋和怅惘。
“一只也不剩吗?”我问。
他摇摇头:“不,我们驯养的丹顶鹤多半已没了迁徙的天性,就在这越冬了。”
胜利先生的神情忽然黯淡下来,长篙也停止了点动,眼睛里泪光闪闪:“唉,我们的秀娟就是南迁的仙鹤啊……”
我一愣神,立刻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模糊起来。泪眼朦胧中,好像看见一个大眼睛的姑娘正穿过雨幕,徐徐地向我俩飘来——徐秀娟!耳畔响起了那首哀婉深情的歌:“走过那片芦苇坡,你可曾听说,有一个女孩,她曾经来过……”
我与徐秀娟曾有过一面之缘,大约是1982年的深秋,在扎龙,她神采飞扬地向我描述着鹤乡的远景。
徐秀娟出生在我国鹤类自然保护区扎龙,自幼受乃父徐铁林先生的熏陶,十几岁就开始学着养鹤。1985年,她自费考入东北林业大学动物系学习深造。因家境不裕,为了支付学费,曾四次偷偷卖血。毕业后,应邀到江苏盐城,指导那里的鸟类保护工作,并组织建立了丹顶鹤冬季饲养场。1987年9月16日,她为了寻找一只飞失的白天鹅,不幸沉入复堆河底,以身殉职,年仅22岁。消息传来,扎龙惊呆了,全国环保界惊呆了,国际鹤类基金会惊呆了!谁都不愿相信这样一个严酷的事实:我国第一位驯鹤姑娘,聪睿勤劳、大有前途的小娟,永远不会醒来了。那时候,我仿佛听到南国的那片滩涂上,善良的老乡们在秋风里悲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仿佛看到高爽的星空里,一羽洁白的仙鹤在振翅高翔,鲜红的丹顶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芒。当中央电视台拍摄的记叙徐秀娟事迹的电视剧《远去的仙鹤》播放时,不知有多少人在扼腕长叹,悲痛不已。
(前不久,我向我的挚友双合墓园老总张燕翔先生建议把徐秀娟的遗骨从盐城请到双合墓园,他欣然应允,现远在河北发展的宋胜利先生也极表赞成,只是徐父徐铁林老先生还有些顾虑,慢慢做工作吧。我相信,家乡的父老乡亲一定和我一样热切地盼望着烈士的灵魂早归故里。)
宋兄似乎精神一振:“等到了明年的早春,又成群结队地都回来了,像一群群编队的飞机,降落在这片茫茫的沼泽地里。”说着,腾出手来划了一个半圆。对面苇丛里突然飞起一对丹顶鹤,鸣叫着,从我俩头上呼呼地飞过去。
但我知道,秀娟却永远也回不来了,这只南迁的鹤,已经在盐城扎了根。
雨终于停了,薄云微渡。我们弃舟上岸,登上“望鹤楼”。但见苇浪起伏,黄绿相间的平原上,时有几个小小的白点隐现。宋胜利引我来到40倍望远镜前。啊,芦苇纵深处,原来竟是仙鹤的乐园!一双双,一对对,或交颈亲昵,或引颈相望,或展翅低飞,好一个神秘的世界!我只觉胸口一荡,信口诌出几句诗来:
雨霁高临信有谁?长湖秋苇两相随。
凌空更觉山河壮,欲化生躯伴鹤飞。
此时的宋胜利,正拄栏沉思,深邃、柔和的目光飘向茫茫原野。我的耳畔响着他兴致勃勃的声音:“扎龙已经晋升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成为我国鹤类保护、驯养、繁殖、研究和教育中心,在这里,还将建立以水禽为主体的鸟类学研究基地和最大的候鸟观察站,将成为我国最大的观鸟旅游和湿地旅游胜地,到那时,我们这儿就是名副其实的鹤乡了!”
哦,扎龙——鹤之仙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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