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婷，生于1999年。云南昆明人，常住上海。同济诗社第21任社长。

Zhang Yating, born in 1999, Kunming, Yunnan. Currently based on Shanghai. The 21st President of Tongji Poetry Society.

 

 

理水2021

 

七月正在发生的事，密不透水

让我不便提起雨。内陆的安全区

不言，不笑，像铁铸的一样*

洗掉三伏蒸出的盐渍，离开海

另一座城呼吸在泛咸的枕头上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每十分钟重连网络，刷新朋友圈

重复渴睡时梦见缺位的江南：

水乡沿途的风景，芦花似雪，泥水如金*

暑期前也曾内涝。停水通知过期多日，

闭门太久了，小腿肚找不到吃水的警戒线。

走泥路坐橇，走山路坐轿*

不再有那么急迫要去见的人，蹚水

也不至于，对台风天参与无门。

这真叫作不求上进！没有法子*

积极行使转发的权利，注意！快讯！

临时封闭在十省外的航站楼，

也不过谈谈丹朱太子的没出息*

我是进不去的一代，父母托在高层的

独生子女。所以无欲无求，出走危险

满脚底都是栗子一般的老茧*

擦着铁砂和蜂蜜翻炒，外壁裹上糖衣

炮弹还远着，尝不到咸酸之外的调剂

大水果铺里卖着橘子和柚子*

剥皮时就像剥开一层洋葱，自我刻奇

为浮浅的共情流泪。在评论区问候，

声音正好像浙水的涛声一样*

回响存在感。我还能觉知的年纪，

怎样打开的湮塞多年的管道？覆一杯水，

旱地上要撑船，在家里又捣乱*

 

*句均出自鲁迅作《理水》原文

 

沪上淑媛

 

三小姐，我本想为你正名来的，

你来的时候，梧桐把橱窗绿得沛盛，

我本想，送你一米橄榄绿的睡裙，

裹着曼妙，并把你的眼皮眯起褶皱。

于是你把它轻轻撑开；裙撑爬满光阴的藤蔓。

你在一九四八的光影下凝视，你的裙子不是绿色。

他们秉笔戒色。然后把你写在罹难亲属的背面——

听、说相映成趣，在你的道、途上面

我们为了相持去打针剂。你的

营养针填充你的细胞，但被接受的力

就像皮囊。你失语的病历又单又薄，

他们爱你白金的女体塑像。爱你

架空的漏洞：加速烧你的无名柴一把，

沸声沸色沸舆情。你洞见了双关语的游戏，

指鹿为马，诊断也贴得油滑。或是你签契约

或是签穿在先的青眼白眼。他们和你

有言在先。叠床架屋然后禁止我们拍照。

你只是尽心地滤去苍白，照神奇在光里聚集——

作假的华丽并不骗人。你尽可以吊完点滴：

白床单上，长痛、长恨的，你的点滴

如流逝的词还原你。那幅你正耽丽的照片

冲洗也贴切你祛病的陈辞。我们更赤裸了，

你很实：你把这些话语充满，并自圆你的性。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湖南掉线。钟声和太阳泠泠，缺少刻度。

双脚因善感加速钝化。疲乏来得这样迟。

在褡裢里装两方砚，用碰撞代替走字。

近晚的苍霭轻易吹拋到

 

天边。与环境仅剩的和谐一穷二白。

客店用电机发明白昼，登记轨迹时兼要刷脸，

摆出钟表的严肃面：展直眉毛如三点三刻，

便于识别，也帮助担平悲喜和迫在的

 

风险。一刻延宕都将招引狗吠。异乡人

踏进栅栏的惊喜瞬间，尾随的庙堂突然断裂

喝止就加倍夺人胆魄。见缝插响，

打盹的客又一次目击窗下的出走。

 

耳朵在落雪。月亮，几个铜子断线。

驮来的老马瘦死在郊野。还是白天。

怎样等待那个夜归的自己呢？古老的故事

文质彬彬，发黄的时候有人做梦，

 

“只需早起，你就能找到故乡。”*

 

注1：*《早餐中国》宣传语

注2：《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唐·刘长卿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