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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壶轩 著

妖仙儿 核稿

回到家，当我认认真真将装着酥糖，也装满孝心的盒子递到我母亲手中时，爸妈看着我的目光里，有意外，有担心，却没预料中的惊喜和感动。

我明白他们目光里的含义，他们肯定以为我在外边又出事了，也难怪，以往每月我交给他们的，只有我的工资，从来没给过他们任何东西，现在，很突兀地拿回一盒酥糖来，肯定会产生想法。

我忙解释，酥糖是孝敬他们的，没别的目的；往后，我会经常给他们带好吃的回来。

爸妈这才放下心来，跟我一起，开开心心分享起美味的酥糖，这一刻，我感觉到了家的温馨。

母亲告诉我，说这阵子爸的胃经常不舒服。我忙问有没有去看医生。

老爸摇着头：“有胃病的人很多，不一定要去医院的。我呀，弄点消食片对付一下，就会没事的。”

我握着老爸的手：“爸，有病就得治。再说了，您不是有医保吗？别担心钱，如果不够，我来解决。”

老爸拍了拍我的手背，一脸慈祥：“别担心，你呀，在外头只要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所谓，心宽体胖健健康康，不让我们担心，才是最好的良药。所以……”说到这里，他变换了语气，“小豪啊，你在快递公司工作我们没意见，但跟宋子坤他们混在一起，总不是件事，他毕竟是个混子，你跟他在一起，别人也会把你当成流氓的。”

我握着老爸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的话，对我的触动很大。说实在的，坤哥的为人我心知肚明，可以说，现在他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一个合格的好丈夫好父亲，但如果我告诉爸妈，说坤哥已经改走正道了，他们会信吗？我想了想，决定不多解释，省得越描越黑。

“爸，您放心，我跟坤哥接触也不多，即使有接触，也是业务上的来往。我知道分寸，不会去干出格的事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

聊了一会后，我又惦记起老爸的胃病，催促他，一定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老爸表面上说没事，但神情里却有些犹豫，在我再三追问下，他才说出让我落下泪来的原因。

“小豪啊，咱们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好，你呢，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成家立业得花很多钱的。爸这点小毛病算不了什么，吃点药就会没事；如果去医院，花钱就没底了，尽管老爸有医保，但医保之外的费用，还是要咱们出，我想省点，存钱将来帮你娶媳妇。”

老爸这话听得我心头一热，眼泪夺眶而出。我活了二十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完全没顾及爸妈的感受，现在，我才知道，爸妈每天是怎样的心情，我一出门，他们就开始担心，担心哪一天我带着一身伤回来，更担心，哪一天我再也回不来了。

开了窍的我更不能让老爸有病不医，但直接说去医院，他肯定不干，于是，我找了个借口，说我想去大兴小吃店吃豆花油条，非要他陪着去。

大兴小吃店在镇上存在已久，据说，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小时候，老爸总是让我骑在他肩膀上，去店里吃我喜欢的豆花和油条；后来，我毕业分配到单位，开始忙工作忙应酬，去小吃店的次数少了，频繁去酒吧、KTV和饭馆，最后，小吃店那原本让我很感兴趣的豆花油条，慢慢地淡出了我的生活。

现在，老爸见我忽然提出要去吃豆花，先是意外，随即高高兴兴地跟老妈说：“老太婆，我带小豪去街上逛逛，喝碗豆花就回来。”

老爸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露出许久没见过的愉悦的笑。

出门后，我跟在老爸后头，小时候那满是温馨的记忆，又浮现在我脑海，我甚至有种冲动，想骑上他肩头的冲动。

老爸的肩头，曾是我童年时最温暖的港湾，但现在却再也不可能了，因为，时光荏苒，我长大了，有些事情，在你想要回去的时候，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跟着老爸穿梭在来往的人流中，过马路的时候，老爸不自觉地牵住了我的手，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我被他牵着，端详着他的脸，依稀记得，上次这样看他，已经是很久以前了；现在的老爸已经没了当年的神采，肩膀也瘦削单薄了许多，但他脸上的专注和慈祥，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我明白了，父亲对我的爱，一直没改变过，而我对父亲的爱，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淡了。

走进小吃店，像我小时候那样，老爸找了个位置让我坐下，我说不行，您坐着，我去买吃的，老爸硬将我按在椅子上，还说，我小时候都是由他去端来豆花油条，我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了。

吃完豆花走出店，我好说歹说劝他去医院，还说，如果今天不去，往后，我再去小吃店就不喊上他了。

老爸无奈，只能跟着我去了医院。

挂号、就诊、配药打针、结账，忙活了好一会，我才和老爸走出了医院。

在回家的途中，路过一家烟酒店，我喊老爸在门口等我。走进店里，要了盒烟，刚付完钱，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说：“老东西，见老子走过来，非但不让开，还他妈踩了我一脚，说吧，该怎么办？”

老爸一个劲地陪着不是。

我抬眼望去，见三五个痞子模样的年轻人，正推搡着老爸。我心头愤怒的火苗立刻被点燃了，动我老子，活腻了吧？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来到了他们跟前。

呵斥我老爸那人有点眼熟，但不记得在哪见过。那人先认出我来，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哦哟，是豪哥啊，您这是来买烟哪。”

我点了点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指着老爸说：“这老家伙见我走过来，不让开，还踩了我一脚。”

老爸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我想了想，掏出一百块钱，递到那人的面前，问：“拿去擦皮鞋够了吗？”

那人有点云里雾里：“豪哥，您这是？”

“我爸踩了你的鞋，这钱，你收着。”我平静地回答。

那人一听，脸色一下就白了，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啪的一声，他在自己右脸颊上用力抽了个耳光：“豪哥，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不动声色，将钞票放回到兜里，笑着对他说：“中国人做事讲究对称，比如，门联讲究成对，筷子讲究成双，你这耳光……”

说着，我指了指他的右脸颊，又指了指他左边的脸，意思很明确，所谓好事成双，右边脸红了，左边脸也该上点颜色。

老爸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怕事情弄大了不好收场，正要说算了，我按住了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无需担心。

那耳光男见我目光锐利，知道没商量的余地，就一咬牙，在左边的脸上用力抽了一下。

我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了看，然后，对老爸说：“爸，咱们回去吧。”

等走出几步之后，我们身后传来耳光男卑贱的声音：“谢谢豪哥，谢谢豪哥大人大量。”

我原本以为，帮老爸出了气，他老人家肯定会高兴的，却不料，回家之后，他却沉默不语，自顾自喝着闷茶。

老妈看出了异样，就问，怎么出一趟门，回来就玩起深沉来了？老爸说没事，还说，刚才去过医院了。老妈一愣，问老爸的病情怎么样？我忙说，老爸的身体无碍，只要平时注意忌口，服些养胃的药就会没事的。

老妈放下心来的同时更不明白了，问既然无大碍，老爸为什么要玩深沉呢？

我暗想，估计老爸是被那耳光男弄坏心情了。

果然，老爸稍后开口提到了这事，但是，我也没全猜对。

他说：“小豪啊，烟酒店门口的这件事，你认为做对了吗？”

我心说当然做对了，有人欺负我老子，如果我坐视不管，我还是人吗？但回过来想想，老爸这样问，肯定有别的用意；于是，我没急着回答，静等老爸说出下文。老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将耳光男的事情讲了一遍。

老妈听完，脸色也不好看了，她说：“小豪啊，尽管，你帮你爸出了气，表面上看合情合理，但你想过没有？你让那些人下不了台，他们会不会记恨你？”

我一听这话，立刻明白老爸为什么沉默不语？他是担心我被人记仇，将来可能会对我不利。

我想了想，对老爸老妈说：“这件事，我确实没考虑周全，往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请你们放心。”

晚上八点，按照原来的安排，我要代坤哥陪一家企业老总唱K，但为了不让老爸老妈担心，我决定今晚不出门。我打电话跟坤哥说明情况，他表示理解，喊我好好陪陪父母，他那边的事情，会安排其他人去做的。

就这样，我破天荒给老爸老妈端来水，等他们洗过脚之后，喊他们去休息，我，去了自己的房间，整理起公司的计划表来。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万鹏忽然打来电话，说坤哥出事了，喊我即刻带上家伙，赶往世豪KTV。我放下电话，没有犹豫，从衣柜里取出用报纸包住的一样东西，轻手轻脚绕过爸妈的房间，走出了家门。当我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拐角处时，回头，却看见老爸老妈正站在窗户前，静静地望着我。

我的心头猛的一颤，我知道爸妈此刻对我有多担心，但情况紧急刻不容缓，万鹏急着要我赶去，并强调要带上家伙，就一定不是小事，于情于理，我都得去。

爸，妈，希望我能平安回来。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做个听话的孩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扭头准备继续赶路，没想到，刚走出两步，一条黑影冷不丁地从黑暗中窜了出来。来人出现得很突然，我没丁点心理准备，吓得往后一跳，手里的东西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

“你、你他妈的是谁？”我大声喝问，由于受到惊吓，声音有些发颤。

周围很暗，来人又戴着口罩，我无法知道对方的长相，自然，也分不清男女。

那人看了看地上包着东西的报纸，又望向我，开了口：“你不能去。”

或许是戴着口罩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但我已经听出，这是个男的。

“你说什么？”听着他没来由的话，我有点找不着北，大声问他。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就直说，别绕弯子。”我真不知道这个从墙角里窜出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催促他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如果你现在去世豪KTV，事情就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另外……”那人说到这里，顿了顿，朝我家的方向看了看，“如果你现在去了，就会后悔一辈子。”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自言自语道，“而且，是很短暂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