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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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长篇小说碑重庆移民三部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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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发表于《文学报》2017年12月14日12版悦读专题)
碑作证
黄济人
王雨在长篇小说《碑》的扉页上,引用了《说文》里的一句话:“碑,竖石也”。就重庆的解放碑而言,它的雏形却不是石材,而是砖头,垒积起来的砖头被日军轰炸机炸平以后,重庆人便用木板钉成碑的形状,为了干扰日军的轰炸,还把它塗成黑颜色。当然,很快又被炸平了。那么再建,再被炸,再建,再被炸,就这样周而复始,八年抗战中,重庆人或用砖头,或用木板,甚至还用过一根竹竿,支撑着我们这个民族不倒的形象。碑,藏在重庆人的心里,他们把碑称之为精神堡垒,只有当《碑》的主人公宁孝原一声惊呼:“这碑是炸出来的!”那段深埋已久的历史,方才慢慢拉开帷幕。
说来奇怪,对于抗战的历史研究抑或文学创作,我们见得多的,是正面战场和敌后武装,偶尔见到所谓国统区生活的,也是一笔带过。应该讲,自新时期以来,文学题材方面,作家们已经有过许多重大的突破,最为明显的例子,便是正面战场的正面描叙。随着社会的进步,正面描叙国统区生活的题材,也不应当成为文学创作的禁区,这是不言而喻的。我所奇怪的,是包括我在内的重庆作家,我们的父辈在当年的抗战陪都生活了整整八年,可是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脚步,在我们的作品里却很少看到完整的记录。所以,我想过,倘若无法找到一个独特的视角,再熟悉的场景也是灯下黑,再流畅的思路也是死胡同。
走出死胡同的是王雨。至于灯下黑,王雨早在他前面两部长篇小说《填四川》和《开埠》里便云开雾散,化为乌有了。连同这部《碑》,三部长篇讲的都是重庆人的故事。《填四川》讲的是从何而来,《开埠》讲的是从何而去,《碑》里讲的则是来去之间发生在抗战到解放那个历史结点上的人与事。
主人公宁孝原是一个普通的军人,可是他有着不凡的人生旅途。前程像山上的雾,爱情像山下的水,经历更像山间的路。他身边有很多人,军界、商界、袍哥大爷、红颜知己,五花八门,三教九流。诸多人物,各自又有着不同的遭遇、信念、追求与固守,他与他们的关联,像蜘蛛网,编织出颓废与荒芜,又像万花筒,呈显着光鲜与幻觉。倒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来自防空洞外日军炸弹的巨响,让他如梦方醒,心静如水。
王雨笔下,尘封的画卷就这样徐徐展开,来自街头巷尾的记忆,在断墙与残垣间穿行。是的,按照最写真的方法,他在写那个历史结点上的风景,那个历史结点上的故事,当然,重要的是,他在写那个历史结点上的人。按照重庆评论界的一个说法,在写人的问题上,王雨有点给自己过意不去,这就是说,在复杂的背景下写一个复杂的人,你会有什么结论呢?诚然,脸谱化的写作已被文学嗤之以鼻,非好即坏的理论也是被哲学击得粉碎。然而问题的提出,我以为还是事出有因。好在王雨按照最客观的方法,写人,不写成败,只写心路历程;写人,不写躯壳,只写灵魂归宿。这样,碑可作证,往昔那些用血泪谱就的旋律就会绕梁三日,直抵肺腑,在无法复制的悲壮里,我们看到的是民族之魂。
王雨的作品好读,这是重庆文坛公认的。他有着极强的虚构故事的能力,细节的捕捉得心应手,敏锐且机智,尤其在谋篇布局上,讲究情节节奏,章节相对独立。因此王雨的作品好卖,也成了公开的秘密。他的《填四川》已拍成32集电视连续剧,《开埠》已改编为话剧,《碑》也已有买家在谈。不过,作为王雨的文友,我更为期待的,是他的作品耐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看好他的近作《碑》,因为在这部作品的字里行间,我看到了他的实力,他的潜力,以及由此收获到的重庆文坛长篇小说创作的崭新的成就。
值得一提的是,王雨《填四川》的主人公宁徙,是他《开埠》的主人公宁承忠的高祖母,而宁承忠又是他《碑》的主人公宁孝原的曾祖父。
就是说,王雨通过人物关系的设计,把他九年间完成的这三部长篇连在一起,从而构成一部关于重庆移民故事的史诗。王雨的想法,事前不曾告诉过我,我是从他《碑》里的后记得知的。这想法很有创意,很有气势,彰显着作家对艺术的不倦追求。
虽说如此,《碑》的独立与独特是毋庸置疑的。至少在我看来,《碑》是王雨自己的碑,这是他在长篇小说创作道路上,继《飞越太平洋》、《血缘》、《车神》、《长河魂》、《水龙》、《填四川》、《开埠》之后,又一个里程碑。
黄济人:中国作协名誉委员,重庆市作协荣誉主席。著有《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重庆谈判》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