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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短篇小说《护士长》

(2015-12-30 15:5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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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

短篇小说

护士长

分类: 短篇小说

[短篇小说]

 

护士长

王雨

(发表于上海《小说界》杂志2015年6期,更名《产房》) 

 

医院产房门外的那棵黄葛老树落叶了。黄葛老树每年落两次树叶,秋天落叶是为了剩下的树叶活下来,春天落叶是为了新生的树叶长出来。又一个春天了,还在落叶的黄葛老树长出许多嫩生的叶子,天光映衬,似点点串串珍珠翡翠。护士长产假休了不到一半就忙着上班了,医院的床位扩大了,本来就忙的产房更忙,人手永远是不够的。幼小的女儿交由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

助产士小芹说护士长比生娃儿前还要美。护士长得意,都说她有张观音脸,她照镜子跟电视里扮演观世音菩萨的演员比,觉得还像:“我一个接生婆,啥子美不美啊,倒是有了女儿陪伴,开心!”眉飞色舞。小芹撇嘴笑:“是,有女儿有老公的人就是幸福。”护士长说:“你就快些找个老公快些生个娃儿。”小芹头摇成拨浪鼓:“我还不想结婚,结婚也不要娃儿,我要耍够。”“想当不要娃儿的丁克族?”,“嗯哼。”“伪丁克吧?”“骨灰级丁克,将丁克进行到底,我不想生娃儿死去活来……”孩子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确实,母亲分娩都得经受痛苦,护士长感受尤深。戏谑小芹是只图个人享乐而不愿承担女人做母亲的责任。

护士长这次生女儿是小芹为她接生的。

小芹是护士长带出来的,动作跟护士长一样泼辣、规范。那天,她俩一个使劲一个助产,都满头汗。护士长叫:“哎哟,要死人!”小芹说:“护士长,哈气,使劲,再使劲!”喊唱,“十月怀胎在娘身,娘奔死来儿奔生……”女儿呱呱坠地。小芹掰开婴儿的双腿给护士长看:“七斤三两,招商银行的,嘻嘻!”招商银行是指女婴,女孩子顾家。护士长疲惫地笑,眼见小芹将女婴的一只小脚蘸了油墨印到她那病历上。护士长分娩时老公不在身边,老公半年前去“巴布亚新几内亚”医疗援外去了,那是南太平洋西部的一个岛国。老公给她发邮件说,几乎每天都会遇到艾滋病毒携带者来就诊,说那里多数地区处于部落氏族社会,实行一夫多妻制,艾滋病的感染率很高,疟疾、登革热等传染病也多。她好是牵挂老公。

“咳,事情总不如愿,想要儿子偏来丫头。”

“护士长,你是重男轻女呢……

黄葛老树听她俩说笑,树叶儿飒飒响。

护士长从产房出来去护理部开会,小芹赶来产房接中班。医院这产房就没有清闲过,产妇都涌来这大医院生孩子。护士长操劳也心得慰藉,她接生的孩子许多都上中小学了,她老师老护士长接生的孩子许多都来这产房生孩子了。

护士长在护理部开会时,心里牵挂着幼小的女儿,女儿发烧了,奶都不吃了。轮着是外公外婆带,两位老人急抱了外孙女去儿童医院看病,现今的娃儿金贵,一有病就都抱去市里那专科大医院看病。细娃儿抵抗力差,容易感冒发烧,发烧是肌体的保护性反应。护士长宽慰地想。她那患白血病去世的大女儿生前就常发烧,心有隐忧。手机震动,开会时手机得开为震动,护士长到护理部门外接电话,是小芹打来的。不得了!她边接电话边飞奔回产房。

七床产妇发生“羊水栓塞”!

护士长知道,这是发生率极低死亡率极高的凶险急症,产妇分娩时羊水突然进入母体血液,可引起急性肺栓塞、过敏性休克、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肾功能衰竭、猝死。护士长奔回产房时,妇产科主任、医务处长都到了,跟着,医疗副院长带领的其他科室的专家教授和护理部主任也都赶了来。

一场与死神争夺两条鲜活生命的紧张战斗。七床产妇腹中的男婴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七床产妇被死神带走。

事发突然,晴天霹雳!

七床产妇的丈夫老李接受不了爱妻去世儿子得不到母爱的残酷现实,寡言的他在那棵黄葛老树下候到小芹,挥拳头猛击。小芹被击倒。护士长抢步护住小芹。护士长很同情老李,她知道,老李三十多岁才与妻子结婚,有了这个儿子,很理解他失去妻子的悲痛心情。自己那大女儿4岁走的,临终前,已说不出话的静静躺着的她扑闪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看着父母,她是在说爸爸妈妈救我救救我!而身为医护人员的她和老公却没法挽救自己的爱女,痛断肝肠。是啊,理解归理解,眼下的事实是小芹并没有错,为七床产妇接生的小芹和经管医师都尽了力。小芹的额头淌血。护士长激怒,回脸呵斥:“老李,你有理说理,咋动手打人……”后腰挨了一拳。老李看清楚是护士长,收住手。他认识护士长,是他一个熟人介绍他来找护士长帮忙安排他妻子住院的,他对妻子百般的好,一心想住进这大医院顺利分娩,不想妻子丢了命。活生生一条人命啊,爱妻就这么没了!货车司机的他是个闷肚子人,铁黑一张脸,眸子蹦出眼眶:“人都死了,说理管个毬用,老子要她偿命……”抚开护士长,照小芹狠踹。

医务处长、保卫科长带人赶来。

 

灵堂应该设在殡仪馆的,此时里,就医者众多的医院门诊大厅成了灵堂。当间摆放了七床产妇的遗体,墙上和盆栽的绿色植物上拉了挽联,张贴了“医院杀人”、“还我爱妻”等标语。来了很多叫骂哭闹的男女,其中有人对就医者哭喊,你们莫要来这医院看病,活人都治成了死人……

大厅里乱作一团。

不幸去世的七床产妇的丈夫老李是报社丁记者的熟人,是丁记者介绍老李找护士长安排他妻子来院分娩的。不想妻子暴亡,儿子生下来就成了孤儿,老李悲痛欲绝,跺足嚎啕,将妻子的遗体抬放到医院的门诊大厅里聚众哭闹。

老李还聚众围困医疗副院长和医务处长两天两夜,要求严惩造成这起严重医疗事故的医护人员,要求给予经济赔偿。派出所的公安人员来劝导亦没能解围。医院方答复,这是难以防范的医疗意外,不属医疗事故,已经报请上级组织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鉴定。再三说明,死者家属还可走法律程序。屋漏又遭偏东雨,被围困得焦头烂额的医务处长接到报社熟人打来的电话,说丁记者要曝光这桩医院致人死命的严重事故,说了报道稿的大意,说他想一稿走红。这样的报道倘若发表,无异于给医院眼前这困局火上添油。

医务处长脸呈苦瓜,躲到副院长身后给护士长打电话。

护士长在库房领床单被褥,想多领些,病房、产房和婴儿室的床单被褥都不够用:“拜托拜托,我们加床多。”库房保管员是个年轻姑娘,看请领单:“不行,都是按床位数发的。”护士长再三恳求,库房保管员说有规矩。官管不如现管,护士长很无奈,眉毛呈弯月:“嗯,坚持原则,是个好姑娘。呃,找男朋友了没得?”库房保管员脸红。护士长笑:“哈,看出来了,还没有。呃,哪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工作服衣兜里的手机响,她接电话。是医务处长打来的,说了丁记者要发不实报道的急事情,说丁记者是她的熟人,要她赶快请丁记者吃饭,费用医院报销。正为领物发物心烦的护士长马脸说:“我的事情都做不完,这是你们领导的事情。”医务处长就在电话里求她,求她务必赶紧办。护士长话是这么说,心却似猫抓,这事涉及自己科室:“是,就按你说的办。”医务处长连声道谢,叮嘱她对丁记者说话要客气要委婉,但态度要坚决,绝对不能发表那稿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嘛,你们加床多,就多发些。”库房保管员说,“护士长,别对外说啊,不然领导要批评,其他科室也会来多领。”

护士长应承,眉眼成一团,说要给她介绍个白马王子,让跟来的护士具体办理,快步出库房给丁记者打电话。

护士长担心丁记者不会应邀。丁记者在电话里说,护士长请,丁某召之即来。护士长笑问,您想去那家餐馆吃啥?丁记者说,到“雨佳花园”,那里清静。说了地址。是熟人还是好办事情。护士长想。

“雨佳花园”在一条静谧的小街里,实是咖啡屋。护士长不明白为啥取名花园,又想,名字呢,不过是个符号,如同人名,有的人名字普通,却是非凡。这里温馨典雅,花木鲜丽,桌椅别致,灯光美妙,舒缓的音乐搓耳揉心。服务的女生白裙飘逸,服务的男生西装革履,行走无声,说话谦卑。令她想起去德国访问学习时去过的那家咖啡屋,有种遥远的温馨。护士长与丁记者对坐,要了奶昔、点心和卤菜。丁记者是都市报的年轻记者,他夫人胎位不正,是护士长为其顺利接生的。他夫妇感激护士长,一定要请她吃饭。护士长婉拒。医务处长说,记者请你最好去。她就答应去吃了火锅。

这会儿,是护士长请丁记者。

“保住了大人,老李也许会好受些。”丁记者喝奶昔,说,“老李太爱他老婆了,就算是娃儿没有了,只要大人在,还可以再生。”

“老李确实是太不幸了。”护士长深表同情。

“你们当时为啥不问问老李,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羊水栓塞’来势凶险,抢救争分夺秒……”护士长说了抢救情形,说了不仅仅是妇产科,其他相关科室的专家教授都及时参加了抢救,“是,我们医护人员的职责是‘救死扶伤’,可事实是,医护人员能够‘扶伤’,却未必都能‘救死’。地震会带走无数人的生命,‘羊水栓塞’也会带走百分之七八十患者的生命,现在的医学还没法子百分之百抢救成功……”丁记者听着,不时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抬动下滑的眼镜。丁记者是文化人,是听得进这些道理的,护士长想,激动地滔滔不绝。丁记者插话:“一把柳叶刀,刀锋掠过定生死,您们白衣天使有神力就好,老李的老婆就有救了。”护士长说:“我们倒是期望有神力,可我们是人是凡人。我们主任就无奈说,把不该走的全力留下,把留不下的让其有尊严地离去。跟死神斗,我们有时真的是力不从心、无能为力。”丁记者镜片后的眼珠转动:“天使也好凡人也罢,不过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睛,没有什么美可以抵过一颗真正纯净仁爱的心。我也理解您们的苦衷,就是神仙也会有打盹的时候。不过,您们也要理解广大的就医者,大众对您们的期望很高。”护士长叹曰:“我呢,也生过病吃过药,我理解就医者的心情。只是,不要以神的标准来要求我们。”丁记者说:“病者求治求生,唯有医护人员是他们的保护神。护士长,我是很感佩您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医护人员面对的是人是病人,丁点儿懈怠都会延误治疗以至于使病人丢命。老实说,有的医护人员的服务态度就恶劣,工作粗疏,玷污了白衣天使的形象。”“我不否认有这种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可多数医护人员是终日辛劳、尽职尽责的,救了无数人的命,迎来好多新生命。”“他们值得敬重。”“谢谢,谢谢您这么说……

他俩谈得还投机。

丁记者说,他人虽年轻工作还是力求尽责,报道社会难点热点是他的职责。说他是写了篇关于老李妻子“羊水栓塞”死亡的稿子待发。护士长说,尽职尽责是对的,而您的这篇稿子千万不能发表。要发,也请等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鉴定意见出来,或者是法院的判决书出来,那时候再实事求是报道。说她个人求他了,恳请他帮帮忙!丁记者犹豫,还是说,好嘛。护士长道谢,得寸进尺,请求丁记者劝导老李不要再围困医院领导,劝导老李将他妻子的遗体尽快移去太平间,现在已经很影响病人的就诊了。丁记者点头,老李这么做也太过头了。护士长心里的石头往下落。丁记者的手机响,他接电话,说是报社有急事,得先走一步。起身走。护士长起身相送。

护士长去柜台埋单时,遇见了熟人庄老板,才晓得这“雨佳花园”是他开的,他不时要来看看。房地产老板的庄老板绝对不要护士长埋单,说是理应他请客。护士长推诿不过,也罢,就不用去医院报账了,报账好麻烦的。

庄老板妻子分娩是护士长接生的。

那日,产房如同“战场”。床位扩大又遇生育高峰,所有的产床和待产床上都躺满了产妇。也临产的护士长在待产床上躺不住,穿了工作服跟大家一起忙碌,为两个产妇接生了3个婴儿,其中的庄老板妻子生的是双胞胎。自己临产了还为产妇接生,护士长不是头一个,头一个是护士长的老师老护士长。庄老板听他妻子说后,好感动,拱手道谢,说护士长是送子观音,送给他一对龙凤!

护士长离开“雨佳花园”回到医院产房时,看见额头包有纱布的小芹,过去埋怨:“叫你在家休息两天,你咋又来上班,不听招呼!”小芹忙着为产妇接生:“你腰杆咋样?”她说:“我经得捶……

医务处长来找护士长,他和副院长终得以解围。丁记者还真是帮了忙的。护士长心想。医务处长详细询问了护士长与丁记者见面的情况,苦瓜脸有舒展,说是老李答应将他妻子的遗体移去太平间了。

 

翌日大早,天气不错,没有雾霾,医院门诊楼前的两棵黄葛大树迎了冒顶的红日伸腰展臂、搔首弄姿。云走得低,活像挨了树梢。如水的晨辉流淌过云朵流淌过树梢流淌过茂密的叶隙,流淌出一片清晨的宁静。护士长走来,心情可以,医务处长说她还会办事情。

护士长常年都提早半小时上班,产房要安排的事情多。她惯常地朝门诊大门走,听见叫骂声,一震,心布阴霾,快步进门,惊呆了。

门诊大厅大乱,两泼人虎狼般打斗对骂。是为七床产妇遗体的事情。执勤的保安、设在医院门口的街道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和门诊的医生、护士都在劝阻。场面完全失控。护士长看见凶神恶煞的庄老板指挥一帮人要抬七床产妇的遗体,说是人死了就得去太平间……这个庄老板,添乱,会把事情闹复杂闹得不可收拾的!后悔不该给庄老板说了她请丁记者的情由,挤到庄老板跟前呵斥:“谁叫你带了这些人来的,赶快制止他们,都不许动手……”另一方是血红两眼的老李带领的一群男女,拼命阻止将遗体抬走。

治病救人的医院里的一场血战,有人头破血流。

血战终被制止。医院保安人员全都赶来,来了许多民警。打斗中的受伤者均为轻伤,被送去急诊外科包扎处置。庄老板被打出了鼻血,护士长带他去耳鼻喉科处置。

庄老板是来帮护士长忙的,两年前,他对护士长大打出手。

那天,护士长值夜班,黎明时分,庄老板送来他那生头胎难产的妻子,庄老板母亲紧随。婴儿已生出来,胎盘一直下不来,庄老板妻子下身流血不止。护士长和值班医师紧急填塞止血、快速输血补液抢救。清晨,庄老板妻子的情况才好转过来。胎盘下来后,护士长抱了婴儿掰开双腿给庄老板妻子看:“看看,是个女孩。”庄老板妻子有气无力地点头。护士长将女婴的一只小脚蘸了油墨印到庄老板妻子的病历上,抱了女婴去过秤,评估婴儿等级,包好。护士长下夜班了,抱了婴儿随护工一起送庄老板妻子到母婴同室病房。庄老板妻子刚躺倒病床上,庄老板就迫不及待地问:“我那儿子呢?”庄老板妻子怯怯地,没有吱声。护士长抱了婴儿放到庄老板妻子身边,对庄老板笑道:“恭喜您,招商银行的,是个千金。”“啪!”庄老板挥手便打了妻子一耳光,接着就在病房里大闹,说医院使用调包计把他儿子换了,说他母亲看见雀儿了的!护士长问庄老板母亲:“老人家,您看清楚了,那是脐带还是雀雀?”庄老板母亲说:“是雀儿。”护士长哭笑不得,摇头说:“不是雀儿,是脐带,您媳妇生的是个女孩。”庄老板母亲说:“是男娃儿,我看见有雀儿!”庄老板胸脯起落:“你莫蒙我,我看见有个女护士用床单把我儿子换出去了!”庄老板母亲说:“我也看见了的。”护士长解释:“那是护工,换出去的是脏床单。”庄老板说:“娃儿就在那床单下面。”护士长脑子嗡响,盯庄老板和他母亲,一字一板说:“我再说一遍,换出去的是脏床单,产妇生的是个女孩,你们可以问她。”“是男娃儿!”“医院就有偷换男娃儿的事情!”庄老板和他母亲不依不饶,声气高。护士长压低声:“你们说话小声些,莫影响其他产妇休息。”“老子不管,我要我儿子……”庄老板大吵大闹。护士长严肃了脸:“你是无理取闹……”庄老板眼似铜铃:“你才无理,你做贼心虚,还我儿子!不还我儿子老子捶死你……”挥拳头打。护士长伸臂抵挡。赶来的妇产科主任和医师、护士拦住庄老板,连劝带拉,将庄老板和他母亲请出病房去。大家都为护士长鸣不平,妇产科主任极力宽慰护士长。护士长抚柔被击打的臂膀,强压怒气,对庄老板妻子和悦说:“您现在还好吧?”庄老板妻子眼里闪着惊恐,点了点头。护士长说:“这事你最有发言权,你说说,我给您看过婴儿没有?”庄老板妻子点了点头。护士长的话音柔和:“您看清楚是男孩还是女孩?请您说实话。”庄老板妻子欲言无声,两眼噙泪。邻床的产妇说:“她不会说的,她那男人好凶,要打她,饭都不给她吃。”护士长摇头叹气,去营养室给庄老板妻子煮荷包鸡蛋。

那阵,电视和报纸正报道有个医院妇产科工作人员偷换男婴受到惩处之事。

走火入魔的庄老板找来一群“医闹”,骂人打人砸物,闹腾了好些天,经医院和派出所人员劝导,做了亲子鉴定方才罢休。小芹愤愤不平,指责庄老板:“你婆娘九死一生好危险的,要不是护士长和值班医生抢救,会丢了命的,母女都平安了你还有脸来闹!”挨了他打的护士长倒原谅了他,没把愤怨挂在脸上,只说他不该重男轻女,感叹医疗保险制度的不健全。说她去德国访问学习时,没见有“医闹”,就是出了医疗事故,也是由保险公司出面解决理赔事宜。

庄老板愧颜地给护士长赔礼道歉,二人成了朋友。

庄老板清楚,“医闹”的这些男女多半没有固定工作,有“业务”时有人牵头,一呼众应,相识的不相识的人就会聚集到医院闹事。他在“雨佳花园”听护士长说了老李带人大闹医院的事后,判断有“医闹”参与。讲义气的他感恩护士长对他妻子的救命大恩和不计前嫌的宽容,感恩护士长自己临产了还为他妻子接生下双胞胎,遂拔刀相助。找了帮兄弟伙到医院,想吓唬一下老李和那帮人,促其尽快将死者遗体移去太平间。不是纠纷双方的他出面,事情也许会好办些。开初,他是极力好言劝导,不想激怒的老李动了手,龟儿老子日骂,双方就打起来。

护士长斥责庄老板胡闹。她想不明白的是,通过做丁记者的工作,老李已经把围堵医院领导的人撤走了,且答应将妻子的遗体移去太平间,怎么突然又变了卦?庄老板给她分析,应该是“医闹”怂恿的。这“医闹”呢,一是当事人主动去找,比如他两年前就是主动去找的;二呢,也有“医闹”主动找当事人。说平时就有“医闹”的人在医院周围闲逛,其实不闲,一旦嗅到气味,便会与当事人联系,聚众向医院索赔。“医闹”的目的不是闹清楚产妇的死因,目地是把事情闹大,闹到得钱分红。

护士长无奈摇头,德国呢,有律师公开登报寻人打医疗官司,获得赔偿后提取酬劳。人家那是走的法律程序,胜败是由法律来定的。

 

庄老板为护士长帮了倒忙。

确实是“医闹”找的老李。“医闹”那头头探得庄老板是护士长的熟人,告知了老李。老李跟护士长彻底翻脸,多次到产房门口围堵,扬言要捶死她。老李有护士长的手机号,时常半夜里打电话恐吓她。微信上说,6年以上不换手机号且24小时开机者,是值得信赖的人,因为他(她)不欠别人,不怕有人找麻烦。护士长是工作特殊,手机号十多年没变,不关手机,有电话必接,耳膜被漫骂粗话折磨,弄得夜里休息不好。

护士长愤怒了,在电话里回老李:“好呀,你来呀,来杀我全家呀。我跟你说,我住这小区里,不少人的娃儿是我接生的,不少大人是我老师接生的,只要你敢来,他们会把你捶成肉酱的……

回完这电话,护士长搂抱熟睡的女儿伤心落泪。

临睡前,她看了老公从国外发来的邮件。老公在她面前就活像是个孩子,喜事愁事啥都给她说。老公在邮件里说,他那天做了三台手术。第一台手术是为一名患急性阑尾炎的艾滋病毒携带者妇女做阑尾切除术。他是外科医师,无权也不能拒绝任何手术病人。艾滋病是血液感染,他严密个人防范,为她做了手术。第二台手术是为一位中年男病人做胃大部切除术,不想出了事儿,手术助手取止血钳动作大,止血钳上的血液溅到了他的眼睛里,巡回护士赶紧用消毒纱布为他擦眼睛。他心里不安,做完这手术就又做了洗消处理。跟着,又做第三台手术。三台手术都成功,却心有余悸,征求那中年男病人同意,为其做了血液检验。真是怕啥来啥,检验结果证实,那中年男病人是艾滋病毒携带者,他被感染的几率是千分之三。几位专家都建议他服用预防艾滋病感染的药物,药物的副作用大,服药后,他精神恍惚、肌肉抽搐、手指发麻,很痛苦。病人多,手术不断,他还得坚持工作……

老李的恐吓骚扰,老公的有可能被感染,委屈、担忧萦怀,她彻夜难眠。调到弱光的台灯似蒙蒙泪眼,她那泪水湿了枕头。女儿醒了,哇哇哭。女儿呃,你那远在国外的爸爸还没有见到你呢……抹泪为女儿喂奶。

清晨,睡眠不好的护士长抓紧起床洗漱,匆匆吃稀饭馒头,给女儿喂足奶水,将女儿交给母亲:“妈,莫忘了按时喂奶粉。”母亲盯她看,心疼说:“女儿,你咋眼泡皮肿的,是不是生病了?老话说,男怕穿鞋,女怕戴帽,你到了医院就先去看病!”她换鞋出门:“妈,我没得病。”

参加科室交接班后,护士长去婴儿室给老李的儿子喂奶。

老李的妻子不幸去世后,老李的儿子饿得哇哇哭,好可怜。护士长眼热,自己的奶水旺,就解开衣扣给娃儿喂奶。小芹说:“护士长,你倒是大发菩萨心,可人家却大闹医院。哼,我去跟老李说,是你给他儿子喂的奶,看他咋说。”护士长说:“别去说,弄不好他又借题发挥,说我乱给他娃儿喂奶。”小芹摇头:“硬是心好不得好……

护士长给老李的儿子喂奶时,老李闯进婴儿室来,值班护士拉也拉不住。老李黑脸喝叫:“黑心子医院,报复人呀,用有激素的奶粉喂我儿子……”看见护士长在奶他儿子,止住喝叫。“医闹”那头头给他说,不仅是你老婆的死要找医院赔偿,你那儿子的喂养也要找医院说聊斋,现今市场上就有含激素的劣质奶粉。他说,医院怕不会给娃儿喂劣质奶粉吧。“医闹”那头头说,你就那么放心,即便是没有,也可以诈他们一下,让你儿子吃到放心的奶粉。老李就想,妻子去了,儿子可得喂养好,就闯进婴儿室,要看看儿子吃的奶粉是否放心。护士长见老李闯来,掩下衣服,将怀中的婴递给他:“娃儿吃饱了,睡着了。”老李接过儿子,儿子睡得香,小嘴巴抿动。“老李,你厉害你凶,你是无法无天呢,婴儿室也乱闯!”小芹正为他儿子那婴儿床换尿湿的床单,“你看到了吧,是我们护士长在奶你的儿子,我们护士长一直都在奶你的儿子,她还要奶自己的女儿!”闹翻脸的小芹不惧怕老李。老李原以为医院是用奶粉喂养他儿子,不想竟是被他喝骂恐吓的护士长在给他儿子喂奶,张嘴无声。护士长以为老李要借题发挥骂人,哼,我是好心给你儿子喂奶,你要骂人我就跟你对骂,哪个怕哪个。小芹拿了罐奶粉来,恨盯老李:“你看看,这会是劣质奶粉?众所周知的,这是富含蛋白质的速溶优质奶粉,不放心你可以拿去化验……”老李有些愧疚了,将熟睡的儿子放到婴儿床上,亲吻儿子,鼻酸眼热,转身出了婴儿室。

老李对护士长心生感激。

老李开货车多年,精力旺盛,现在是身心都疲惫不堪了。疲惫像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裹挟他焦躁狂奔,不知奔向何处。他唉唉发叹,击打自己,咳,闹腾得人都快散架了,遇到躲不过的人祸了,算了,收手算了。

老李有心收手却收不了手。

“医闹”那头头把着他肩头说:“老李,我跟你讲明白了,拿不到钱你千万不能收手。当然,你是当事者,你要收手我也没法。只是呢,我们有约在先,支付给参与者的钱你一分都不能少……

 

人们开玩笑时称呼护士长为副市长,说是权力不小。护士长感叹,权力是不小,上管天文地理下管鸡毛蒜皮,除了该管的护理业务外,还管领物发物、人员考勤、奖金分配这些烦死人得罪人的杂碎事情。

护士长见到了副市长。

市府大院的黄葛树多,蓬展的树冠如伞,裸露的树根犬牙交错。换叶时节,绿叶间夹杂有黄叶。其他树子换叶步调一致,黄葛树怪,一棵树上会有不同的叶色,即便是挨临的黄葛树,亦可是有的郁绿有的泛黄。护士长喜爱家乡这有独特个性的黄葛树,看见这树她便欣慰。

此刻里,护士长无心观树,跟随副院长、医务处长和妇产科主任快步走。刚才在车上她跟副院长吵红了脸,说是妇产科太忙太累太担风险,医院必须提高奖金分配的比例,不然的话,她就不管科室的奖金了。妇产科主任附和。副院长拒不答应,说得轻巧吃根灯草,全院一盘棋,牵一发动是要全身的……

市府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领了他们走,走进一栋黄墙绿瓦屋的三楼。楼道的走廊很宽,老长,荸荠色的木质地板铮亮。工作人员领他们走到一扇门前,轻轻敲门。门开了。是分管卫生的副市长的秘书开的门,请了他们进去。外间是秘书室,里间是副市长办公室。

联系好了的,副市长答应接见他们。

丁记者给护士长来电话说,他答应她不发那篇报道了的,可没想到主编审阅后签了字,说是报道客观,已进入发稿的既定程序,已经版排,明天见报。还说,是得到了分管卫生的副市长默许的。

事情紧迫,十万火急!

分管卫生的副市长请他们四人坐,让秘书倒茶,听他们汇报。副院长、医务处长做了全面汇报,妇产科主任、护士长补充汇报。都再三强调丁记者的那篇报道不属实,不能发表,否则,会挫伤医护人员的积极性,造成医院更大的混乱。

分管卫生的副市长到任不久,不是学医的,到任前就知道群众对医疗行业意见大,到任后更是听到收到不少对医院和医护人员的意见投诉,有压力很恼火。他严肃脸听完汇报,眉头深锁:“你们应该清楚,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是攸关群众利益的大事情!人民群众对看病难看病贵一直是有意见的。”掰手指头,“工作马虎,开大处方,乱开检查,吃回扣,一心冲着多进钱多拿奖金,这些事情,你们敢说没有?这,这又死了产妇,事情非同小可!一个是巴拍不响的,你们医院是有粗疏有不当的……”苦口婆心讲白衣天使要牢记救死扶伤的神圣职责,要有奉献精神,要把大医精诚的信念植根于心,心是啥,如同院坝里那黄葛树的树根,树根若是病了就得治,得下猛药治……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市领导这是在批评。副院长、医务处长的心往下沉,担心着丁记者的那篇报道,插话说市领导讲得对,医院一直都是严格要求医护人员的。解释看病难看病贵的主因不在医院,就是药品零差率也难以控制药价合理,逼良为娼的“攻关”、“回扣”等中间环节在作怪,公益与市场的矛盾难解,财政拨款不足医院收入的百分之十……妇产科室主任附和,脖筋鼓涨:“天使般的圣洁完美我们难以做到,我不敢保证我们的工作没有缺陷,但我敢说,对于这个产妇的抢救我们是积极的,是尽了全力的。”“就是。”护士长说,想到与丁记者的对话,激动:“白衣天使这称呼是对我们医护人员的认可和鼓励,我觉得受之无愧。又说呢,天使是神我们是人,我们没有天使的神力,我们脚踏实地尽心尽力……

秘书从外间快步进来,对副市长说:“开会的人都到齐了。”

副市长看表,说:“诸位,就这样吧,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站起身来。

副院长跟着起身,问:“丁记者的那篇报道咋办?”

医务处长起身,说:“那篇报道不能发表。”

副市长朝外间走:“新闻报道有新闻报道的自由,我不好干涉。”

护士长身子欲爆炸,妈耶,还有说理的地方没有?呼地起身,涨红了脸:“要是丁记者的不实的报道见报的话,我们产房就关门不上班了!”吐出肚腹里的这话,她惊骇,不后悔。

妇产科主任身子发抖,立起身来,面赤如枣:“我们妇产科就关门不上班了!”

小芹等妇产科人员早就不平了,早就扬言,如果丁记者胡乱报道的话,就不来上班了!副院长、医务处长盯护士长和妇产科主任,没想到这两个平日里和气的女性会如此激怒说出如此的话,站到她俩身边,以示支持。

屋里气氛紧张。

副市长止住步子,面红筋涨,对秘书说:“给报社打电话,撤下那篇稿子!”

秘书就打电话。

屋里气氛和缓。

护士长笑了:“副市长就是副市长。”市领导还是听得进话的。

副市长盯护士长,摇头笑:“你呀,你个护士长。”

大家都笑。

医务处长在护士长耳边说:“你咋称呼副市长,都是不说‘副’字的。”

护士长吐舌头:“遭了!

 

产房外的那棵黄葛老树落秋叶了,飘落的还在的新长的树叶子披金挂红带绿,煞是好看。秋天从来就不是萧瑟凄凉的季节,秋天充满躁动的渴望与期盼。

产房里照旧忙碌。

护士长为年近三十的高龄产妇小芹接生。秋老虎季节,两人都一身汗。小芹哭叫:“妈呀,痛死人,说是不生的,打死都不再生了……”护士长热眼说:“小芹,哈气,使劲,再使劲……”喊唱,“娇儿落地哭一声,长大要报父母恩……

“嗯哇,嗯哇……”婴儿呱呱坠地。

“咳,累死人,叫你早嫁人早生孩子,偏不听,说是要耍够,这下尝到苦头了吧,活该!”护士长乜小芹,抚汗,掰开婴儿的双腿给小芹看,“六斤九两,建设银行的,呵呵!”建设银行是指男婴,男孩子养家。

小芹哭脸笑:“想要个女孩偏来个带把的。”眼见护士长将男婴的一只小脚蘸了油墨印到她那病历上。

护工推小芹回到母婴同室病房,老李一口一口喂她吃荷包鸡蛋。小芹盯他:“你咋不问是儿是女?”老李憨笑:“你说喜欢女孩。”“好吧,那就是女孩。”老李嘿嘿笑:“吃,大口吃。”护士长抱了男婴进来,放到小芹身边:“老李,你得行,带把的。”老李就看婴儿,要动手。“呃,别动,包得好好的。”护士长让老李干着急,“你不信?”老李呲牙笑,又给小芹喂荷包鸡蛋:“吃,多吃,多吃奶旺……

护士长生下女儿后就多吃,奶水旺。她奶了两个娃儿,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老李的长子。

老李终还是得到了一笔钱,不是医疗事故的赔偿,是医院给的经济补偿。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鉴定的结果不属于医疗事故。现今的一些医院,不是医疗事故也不得不给予患者或是死者家属或多或少的经济补偿,由双方艰苦协商谈判讨价还价签约认可,不能反悔。老李得到了多少经济补偿不清楚,但肯定是拿到钱了。小芹愤然不平,说老李是恬不知耻。心里同情,他那幼小的儿子一出世就没有了亲娘。老李得到的经济补偿给了“医闹”近半,开先说好了的。“医闹”那头头给老李说,参与拉横幅的每人100元,参与哭闹的每人200元,参与抬尸体的每人300元云云,说参与的人多,大家都不容易,分下来后,他自己也所剩无几了。

老李得到经济补偿后,为妻子办了隆重的丧事。之后,到医院婴儿室接儿子回家,请来保姆,买来老厚的婴儿喂养的书让保姆看,叮嘱她照着上面写的给娃儿喂奶粉。老李没想到护士长和小芹会登门,病历上有他家的住址。小芹说:“我们护士长奶水旺,还给你儿子喂奶,你同意不?”“这,这咋要得……”老李感动激动。小芹说:“母乳喂养是世界卫生组织说的,婴儿出生的头一个小时就要吃母乳,你儿子是达标了的。我给你说,母乳喂养可以提高娃儿的免疫力,少生病。”老李点头。小芹说:“我们护士长工作忙,不可能时时来给你儿子喂奶,你可抱他去医院找她。我呢,买了罐奶粉来,就一罐,吃完再买,新鲜。我是产房护士,我买的奶粉你尽管放心。”将手中的一罐奶粉放到桌子上。老李说:“放心,放心,奶粉钱我付!”小芹说:“奶粉钱当然得你付……”

自那,小芹常陪护士长去老李家给他儿子喂奶,或者是老李本人或是他请的保姆抱了娃儿来医院找护士长喂奶。小芹不时买了奶粉送去。不打不相识,小芹没想到自己会嫁给老李。小芹其实早就想嫁人了,高不成低不就,总没把自己嫁出去。那天,她又送奶粉去老李家,看见屋里好乱,尿布一地,儿子哇哇哭,老李把儿子的小屁股抽得发红:“哭,哭,乱拉屎尿,烦死人……”儿子哭得凄厉。老李个大男人也抹鼻涕摔眼泪:“哭,这下好了,把保姆也气走了,看今后哪个带你……”小芹心弦儿震动,老李要忙出车要带儿子,够累够可怜的。过去抱过娃儿诳哄:“啊,乖乖,莫哭莫哭,阿姨抱,阿姨给你喂奶粉……”小芹去找了邻居赵婆婆,赵婆婆独自一人没啥事做,答应来照看老李的儿子。小芹去老李家更频繁,一来二往,两人生情,住到了一起。

他俩的婚礼在江边那“水天餐馆”办的,是个周末的下午,吃的晚席。护士长纳闷:“小芹,你们咋不中午办,人家办婚礼都是中午12点零8分。”小芹说:“有规矩,老李是二婚,不好设午宴。”护士长才知道有这种规矩,笑说:“你个小芹,人小鬼大,规矩多。”盯小芹,“小芹,老李结过婚,你咋会跟他好?”小芹说:“我也说不清楚,总是鬼迷心窍了。”护士长有遗憾:“你是黄花女,老李有儿子,你就愿意当后妈?”小芹说:“娃儿是我接生的,我买奶粉喂养的,好乖。啊,还得谢谢护士长的奶水,嘻嘻……”护士长鼻子酸,婚姻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楚,她跟老公好吧,她老师老护士长就不满意,说家伙个凹骨脸,又黑,咋就把白嫩的她给拐骗了去。也罢,只要小芹跟老李真心相爱就好。她告诫老李:“老李,你可要巴心巴肠待小芹……”老李连声应诺。

老李、小芹夫妇符合国家的二胎政策,就有了二娃子。

二娃子过百日,老李家里来了亲朋好友。丁记者夫妇、庄老板夫妇来了,都带了儿女们来。护士长来了,带了女儿来。大人们握手寒暄,孩子们嬉戏打闹,其乐融融。护士长的老公没来,他还在援外,通过微信看她母女现在时的照片。护士长发不来微信,小芹说她笨,终于教会她发微信,她就拍了她母女的照片发给老公。老公第一次收到他母女现在时的微信照片时,回了“呲牙大笑”和“双泪泉涌”的脸谱。老公说,他做了检验,结果显示没有感染艾滋病毒。又说,这还不是定论,停服预防药后的一年内还要做几次阶段性的复查。老公本该开春回来的,可老公说任务重,要延期半年回国。她思念牵挂老公,期盼老公平安归来。

难熬的期盼。

老李嘻哈连天招呼大家到阳台上吃瓜子花生糖果,喝沱茶,观山水。

老李家依山临水,视野好,冬日清瘦的大江和山上林木尽收眼底。有棵黄葛树的树杈挪过来,剩下的黄叶子里挂有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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