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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故事隼龙 |
分类: 有关AK |
Part 8 独自窒息
世界上有一种安全距离,我踮着脚尖期期艾艾地徘徊在那个界限上,得不到,亦不会失去。
所以很安全,一点期待都没有。
就这样,独自窒息。
最初的两天里,我仍然暗自期待着龙的消息。
毫无根据地相信,彼此情意深重,挥霍到这般田地,仍会有回转的余地。
连着很多天没有月光。我一个人抱着枕头坐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里,定定地看着门的方向。
会不会突然传来“咔哒”一声,龙瘦削的身体就像过去那样从门口闪进来。
然后他说一句我回来了,就摔进我的沙发里;然后我就屁颠屁颠地给他去泡面榨果汁。
然而龙终是没有再出现过。
两个星期之后,我揉着极度缺乏睡眠的红肿双眼,又开始疯狂地送快递,疯狂地攒钱。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因为我廉价的泪水而停止转动,踏板车两个小小的轮子再度带着我奔向未知的前方。
有几次我往富人区送牛奶水果时,也路过小田切宅。冷清清的宅子,龙房间里的窗帘始终紧紧合着。
总有些不甘心,绕着屋子无良地兜了几个圈子,空气干燥地嗅不到一丝雨水的气息。
倒是有门卫很紧张兮兮地靠了过来。
龙家里无论有几个班次的警卫,大概都对我这张老脸高度警觉了吧。
我冲了那群橡胶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开足了马力往外冲。
本身是快不到哪里去的车子,但足以让我敞开年轻的胸膛,迎着风笑得粗暴而悲伤。
我承认多年来,龙的身影第一次在我的心中找到了微妙的平衡。
这个安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一脸冷漠的男孩子。
这个在我身体下面咬着牙不肯叫出来的魅惑男子。
这个我卯足全力,却永远都追赶不上的,我爱着的人。
终于退到了我触及不到的安全距离之外,沉闷而无望的钝痛转化成锐利的刃,飞快切割着寂寞的皮肤,鲜血淋漓。
很痛很痛,但是却可以用力呼吸。
看上去并不算寂寞的日子。剩下的四个人永远快乐而喧闹地紧紧团在一起,下了班依旧找得到人喝酒,喝醉了依旧有人一边骂我胖一边抬我回家。
龙不在,小武多少有点失落。但他并非不疼我,会抓着我的手说隼人你不要再喝了,会拿着冰过的毛巾替我擦汗,还会把他头上漂亮的发夹让我给带。
那些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发夹,别在我毛茸茸的脑袋上,整个汗津津的额头裸露出来,那些慢慢消退的伤疤在酒精的作用下再度挣扎出来。
我冲着小武呵呵呵地笑,可是他小小的手突然伸过来,覆住了我的眼睛。
[隼人,你的眼睛一点光泽都没有了。我看着你的眼睛就觉得很心疼。]
他的手也像龙一样冰凉冰凉,却没有雨水的味道。
我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凝固在了最难看的瞬间。
[少爷你出你的国,爷爷我送我的货!]
不甘心,豪情万丈粗暴万分地吼了一句,却依旧阻止不了所有的防备支离破碎。
我抱着自己的膝盖,团进沙发里,伤心地哭了。
烧灼的感觉在胸口越烧越剧烈。我感到土屋几次三番想把一摊烂泥似的我从地上拖起来始终未果。他看着我那打算死在地上的样子,恨地咬牙切齿,火气上头一脚就踢了过来。
[妈的,你给我像个男人点。别这么一副死像,谁欠你的找谁去,我们他妈还要做人呢。]
土屋是个急性子。
跟高中时一点儿都没变。我喜欢他这副凶神恶煞的外形,倍感温馨。
睁开眼睛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回去的taxi上。身边的人却仍然是小土,眼睛有点红肿,忿忿地蹬着我,右手却始终紧紧抓着我的肩没有放开。
我无奈又感激地冲他扯了扯嘴角,扬起头看着车顶,真的一点儿气力都没有了。
人走背运的时候,想喝醉都如不了愿。这点上来看,我不算太惨。
拍着胸脯劝走了一脸不放心的小土,上楼时才觉得自己好像醉得连怎么走路都忘记了。手脚并用在一摸黑的楼道里踢翻无数旧箱子旧瓶子爬到家门口时,突然就冒出个傻不楞登的念头。
掏出钥匙往地上一扔,我诡异地笑着蹲下去摸索。摸了很久,却始终没有那只冰凉的手抚上我发烫的脸颊。
挺直背脊摇了摇头,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原来从今往后,开启这扇门,再无繁花似锦。
房间里还残留着那样安静的味道。龙看到一半的小说,折了页安静的趴在沙发上;龙喝了一半的葡萄酒,吃了一半的饼干,交叠着倒在窗台上;龙用了一半的香水忘了盖,整夜整夜散发着湿漉漉的香气。
世界上那么多一半的事情可以继续下去。我们的故事,却就此合上书页。
刺骨的河水里,看不见彼此的脸,独自窒息。
躺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没日没夜地送快递,几乎听得见自己的每处关节都在痛苦呻吟。
极深的睡眠,连零碎的梦都不曾有。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突然听见“咔哒”一声,门口便有了些细碎的响动。
我咕哝了一声爸你回来了,就翻过身继续睡了。
动作很轻,连走路都像猫一样,只有接触地面的震动。我感到他慢慢地靠过来,把羊毛毯子轻轻地盖在了我的身上。
那种温暖的气息,熟悉到业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我无法相信,龙会回来。
所以我很感谢那些劣质酒水,让我的梦境如此逼真。
他分明就在身边。半跪在沙发边上,伸出右臂揽住我的肩膀,一下就把我整个儿拥进了怀里。
那样极端的拥抱方式,仿佛用完了一生的力气。我觉得疼痛,甚至无法呼吸,雨水的味道,将我吞没。
一瞬间我觉得眼底极度酸胀,抬起头看着龙干净的侧脸,狠狠地逼回去。我想即使是在梦里,我也一定要让龙看见我快乐的样子。
是的,龙。你看,我还能笑,还在努力地生活下去。
可是黑暗中,他灼灼发亮的眼睛,却纯净地让我的心碎了一地。
龙的脸紧紧地抵着我的头发,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狠狠地落在我干燥而寂寞的手心里。
[隼人,为什么你放弃了我?]
沙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撕扯心扉。
伸出被泪水烫伤的手,想要抚摸他轻轻颤动的肩膀。这样苍白的动作,最终凝结成一个安静的无法到达的姿势。
我笑了笑,轻声地说,龙,我多么羡慕你。
是的,多么多么的羡慕。
你的爱,可以这样地轰轰烈烈。可是我,却连可以为你放弃的东西都没有。
再也没有更多的对话,龙窝在沙发了环抱着我,低低地唱起了那些他在洗碗时哼着的童谣。
已经很久没有人抱过我。
妈妈死去之后,再也没有人唱着歌陪着我入睡。
这副打架多年锻炼出来的强悍体魄,原来一个轻轻的拥抱,就能彻底击垮。
龙说。
[隼人,再见。]
我喜欢这样决然而无望的告别方式。
清晨醒来时还只有6点而已,身边果真是没有人的。
早上7点照例还有报纸要送,半点马虎不得。我挣扎地从沙发里起来,松了松酸疼的筋骨,想去厨房捞点果汁蜂蜜什么的醒醒酒。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狠狠咬住了麻木的嘴唇。
一串小小的钥匙,寂静地躺在厨房的台面上。开始亮起来的淡紫色天色里,闪动了冰冷而华丽的光泽。
那是我家的钥匙。
我拿给龙的,我家的钥匙。
时光静好,原以为那么多伤口在意结痂。
意外地揭开创面,才发现早已溃烂至此。不痛,却无可救药。
很空洞的一章。但是却倾注了最浓稠的感情在里面,大约我们每个人都会走过这样一段异常艰难的桥段。
痛的,苍白的,寂寞的。却一直在行进。
part 9 桥段
开始觉得老的时候,我21岁。
昏黄的梅雨季节,窝在湿哒哒的沙发里看电视的时候常常不知不觉地就睡过去,烟头落在地毯上,刺啦啦地烧焦一大片。
好在这个家雄性动物主宰,没多少讲究。我爸指着地毯说:啊,有个洞。
也就没再问过什么,他以为是他自己烧的。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温不火地缠绵行进。
生活并无太大的不同。快递依然高度运行,只是快乐悲伤都只在收与发的两端,与中间程序并无关联。
这个渐渐丧失掉语言的过程里,我自得其乐。
不同的是,要为她可爱的学生奉献一切的小美突然决定不再做老师了。
不同的是,声称喜欢成熟女人的土屋突然和小他两岁多的女孩结了婚;日向升级做了酒店的助理,终于脱掉了那件可笑的绛红色马甲。
而小武在这个国家最远端的城市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独自北上。
这个皮肤洁白,眼睛闪亮,常年粘在龙身边的漂亮男孩,终于也像龙一样,离我们远去。
一顿饯行饭吃得欢欢喜喜,谁也没有流泪没有悲伤。
干杯的时候土屋握着他老婆的小手说:“举杯是为了祝福小武将来有更好的生活。今天谁都不许哭,不许回头看。身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我在一旁又跺脚又拍桌子笑得直不起腰。凶神恶煞高大健壮的土屋突然这么煞有介事的祝辞,身边还配上了个洋娃娃似的漂亮老婆,果真一时难以适应。
心里,却有了轻轻的触动。
我的身后,真的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吗?
那个夜里彻底失了眠。我起身,静静地看着墙上那张蜡笔画。
那一瞬间的美好,谁都没有留住。妈妈去世了,爸爸已经老了却仍日复一日地奔跑在无人的高速公路上。而拓,也都已经到了当年我第一次见到龙的年纪。
生活没有厚待我,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离开黑银之后,每个人都在默默承受着剧烈的转承。
拒绝长大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低头望向手心,那些错综复杂的纹路其实并没有决定任何走向。
前面有什么,果真是要往前走才看的到。
离开黑银三年八个月零六天,失去龙六个月零九天后,我在饭桌上放下筷子,小声而坚定地说
[爸爸,我想继续念书。]
饭桌对面只有我家老头一个人而已。他握着酒杯正要往嘴里灌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悬着的手很用力,指关节有暗暗的青色。
我突然没缘由地紧张起来,扶着桌角又补充了一句,
[那个,这几年我也攒了些钱,自己的学费生活费没有问题,不会给家里添负担的。]
爸爸依旧没说话,端着酒杯重重地放回桌子上,渐渐直起身子。
从小到大,都是用拳头对话,很明显我们都不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香辣的气息。隔着热气腾腾的牛肉火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楚地看清他头顶稀松的头发,原来什么时候早就已经白了大半。
我的心突然狠狠紧了一下,就像有极细的琴弦缠绕住柔软心脏,极缓慢地勒紧。
声音出口,也越来越轻:
[我知道,这些钱本来可以拿出来供拓上美术专业高中的。不过我一定还是可以继续打工,补贴家用的。我……]
眼睛里酸涩异常,低下头去看着桌子上的菜汁,乱糟糟的卷发服帖地垂下来。
良久才听见对面的老头叹了口气说,
[臭小子,这几年真是难为你了。]
我们果真是不适合这样说话,各自拼命低着头擦鼻涕。
老头还是老样子,喝个酩酊大醉,吐了一地狼藉。把他扔进浴室里,隔着门还听见他笑得惊天动地。
突然有种很温柔无力的情愫攫取了心底。我笑了笑,用小武留给我的发夹别起头发转身收拾房间去了。
在夜校报了会计的基础班,学一些入门知识和实务,每周三个晚上上课。
有时候怕跟不上,还把高中的数学课本随身带在书包里。中午吃便当时候拿出来看,发现正是当年我从教室最后一排砸向小美最后击中黑板的那一册,突然就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当然也还记得那个下午她揍在我肚子上那记拳头。
那时候,真的还小。
概括起来就是一段持续群殴和被群殴的光辉挫败历史吧。
脸上身上总有始终没结好的新伤旧痕,跟外头仇人打了不够,回头还要跟自己人打。看着龙倔强的神情,居然也真的打得下手。
当然龙还手也够狠。别看他个子小我一轮,这个家伙棒球里练出来的臂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凶狠。
龙这个家伙!
晚上突然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粗声粗气地吼一声。
想念不及,忘记无能。
两个情感残缺的男孩子,为彼此残酷的青春摆渡,血肉横飞。
最终也免不了落俗,生机勃勃地爬上彼岸。只是结果类似于手术后有一块纱布遗留在了创口里。
阴雨天里周身疼痛,却找不到原因。
半年之后专业资格考试的高分通过,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我会记得考试那一天落在阶梯教室桌子上明晃晃的光线;记得放榜那天我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中很早便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次穿上正式的西装去面试时,老头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我笨拙地打领带。他没有像当初那样又点头又拍我的肩膀。
他只是很疲惫地坐在那里,淡淡地笑了。
我开始相信,一个人的生命真的像一首歌。总有这样一个安静下来独自行进的桥段,无论旋律走得是不是很老土,我终究是磕磕绊绊地走完了八个小节。
老头推掉了长途的业务,只在附近城市里走走货运;其他两个工作都很忙,见面也就渐渐少了。
那一次难得的机会,由黑高五人组缩水成的三人组回到了常年聚会的KTV。
印象中极为光彩夺目照亮我高中生涯的“高级”娱乐场所,现在看来不过是简简单单一间店面。
推开门,再不会看到龙等得不耐烦缩在角落里打瞌睡,也再不会有雨水的味道将我包围。
再无期待,我已亲手葬送。
用葬送这个词,并不过分。现在回过头去心平气和的看,所谓我为你做一个决定,亦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怯弱,看不到将来而已。
想来自己并没有真的为彼此做过任何努力。唯一做了一件事,却是放弃。
我为这卑微找到借口,这笔帐却是生生地算在了龙的头上。
常常想象龙这个聪明的家伙是不是能明白我的粗劣心思,并且最终原谅。
我很想在龙的面前,摊开大大的文件夹,用很大的声音对他说:NE,龙你看,这是我为公司做的下半年度财务计划书。我很厉害吧。
然后龙就会给我一个白眼,侧过头去不让我看见他温柔的笑容。
然而龙却一直没有再来。
只怨你太过宠溺,让我来不及长大。
失去他的第三个年头,我在陈旧的KTV包厢里端起马克杯跟土屋拼酒。
眼角,有泪落下。
Part 10 SOLO
未奢望,今生依旧能与你共谱一段华采。
惶惶然街市中,你的笑容,温婉如玉。
秋天再来的时候,意外地收到了小美寄来的礼物。
精致的秋天犬小铜像,装在浅蓝色的手工盒子里。留在东京的三个,加上北海道的小武,每人都得到了一份。
秋田是日本特别的犬种,温顺勇敢,生机勃勃。家中有人生病或者有小生命诞生时,常常会收到这样的礼物,代表着某种坚强的祝福。
温暖的传统一直延续下来。
我们都已经成年很久,却依旧得到小美无限的宠溺。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嘴角忍不住轻轻牵动。
与别人不同的是,我的那份里却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秋田。
[亲手转交给龙。]
卡片上只留下了简单的话,用了祈使的句型。
小美这辈子对我说过很多印象深刻意义深刻的话,但是这句我最受用。
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轻易提起龙的名字。
粗枝大叶如日向,有一次很不经意地说:隼人,我说,龙……
我两道戳得死人的寒光射过去,他顿时萎缩一团,结结巴巴地说:我说,龙是有脚的蛇吧。
欲盖弥彰这个词,我不是不知道。但仍然乐意偶尔耍一耍当年弟兄间的威风,日向这个家伙都已经是那家餐厅的经理了,也还是一味地宠着我,就像当年像块口香糖一样粘在我的右手边。左手边是土屋大人的位置,现在已经空置许久。
想来都觉得天昏地暗,他都做爸爸了,平均睡眠不足4小时。光电话里就听出虚的不行。
大概只有小美,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过来揭伤口。我疼得呲牙咧嘴却心服口服,这个女人脑子比我好用,打架比我厉害,也比我有勇气得多。
那时候倾慕过的两个斯文男人,一个已经发福一个开始谢顶,她却还是独自一人在做着环球旅行,精力充沛屡战屡败。
我喜欢她,喜欢卡片上这句话。
我也相信,我与龙之间始终存在着所谓消えない绊。只要逆着时光,沿着来时的路艰难摸索,他依旧会在那个章鱼烧的铺子前笑着说,隼人我饿了。
那两只小秋田头碰头在窗台上蹲了很多天。
我终于下定决心。想来站在他面前把这个小盒子往他手里一塞才算心安理得吧。
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心还是很不配合的狂跳,脚步很轻就像踩着棉花一般。
早先已经往龙的家里打了电话。他妈妈说龙不在家,沉默了片刻又追着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直接过去便好。
她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婉转轻柔,只是尾音带着稍许的颤动,让我觉得不安。
站在寂静的小田切府门口,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二次摁响了这里的门铃。
良久才有人出来应门。那个老门卫打开铁栅栏看着我的脸疑惑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小伙子,长大了呢。今天不爬墙了啊。
听得出来完全没有恶意。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不知道怎么应答。
人果然是要到一定年纪才能体会地到长辈眼里的慈爱。
想当初我在脑子里将这群轮班倒的门卫用各种方法杀死了三遍,殊不知我每回半夜翻墙入室他都通过监控器看了个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借着凶神恶煞的表象,单纯的爱护着两个无望的少年。
进了客厅,突然觉得有些凉意。装修简洁高雅,庭院里耀眼的阳光却没有一丝能照射进来,昏暗一片。有很不习惯的印度熏香,若有若无地流转一室。
我很意外,龙的父母都在,而且看上去像是专程在等我。
突然就紧张起来,迟疑地挪不开步子,立在较远的地方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
“我是矢吹隼人,小田切君的高中同学。以前的老师寄来了礼物希望我能转交,但是我因为联系不到龙,所以只能直接来拜访,真是打扰了。”
一席话,废词比正话多,说得手心隐隐冒汗。
龙那位身边气压很低的父亲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龙的母亲微笑着招呼我过去坐,自己起身去准备茶点。经过身边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身上也有了那种奇怪的熏香的味道。
龙曾经住在这里,却没有这个家的味道,始终一层淡淡雨水,疏离不已。
我承认这是一场杀掉我无数脑细胞的拜访。坐在沙发边缘上,两只爪子规矩地摆在膝盖上,我低头看着那杯浓郁的咖啡,始终找不到能说的话。
场景多少有点奇特,我大概从来没料到有一天会这么正襟危坐在小田切家的客厅里面对着他的父亲;而她的母亲爱惜地看着那只铜制小秋田,眼睛里突然有了泪光。
咖啡凉透了却一口没喝。
正当我搓着手准备起身告辞时,龙的父亲突然直起身体对我说:
[如果愿意的话,矢吹君可以去楼上龙的房间坐坐。]
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当场很失态的回答一个[哈?]字。但是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很悲哀,都说这个社会要尊重老年人,我怎么都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到要这位警局高官的关照。
[不用了叔叔,谢谢。]
呆了一小会儿,我很无奈地笑了笑回答说,[我知道龙不喜欢别人随便进他房间的。]
[是吗?那么……就这样吧,谢谢你专程送过来。] 他也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双手紧紧握着沙发扶手,一时语塞。
那一瞬间我觉得龙的父亲那些冷酷的面部线条突然地就柔和了下来,眼角边有了很深的皱纹。与三年前见到的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有了很大的区别。
有些不忍,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龙的母亲开始轻轻地抽泣。
[龙两年前在加拿大大学毕业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到他,用尽了一切方法也没有找到他。原本以为矢吹君会有他的消息,没有想到……]
后来的事情,我好像总是记不完整。
医学上所谓的选择性失忆,大概就是这种状态。
我记得那天庭院里的阳光耀眼得有些恬不知耻,室内的熏香刺激着鼻粘膜一直有湿漉漉的质感。
我也能够回想起那杯端上来的咖啡极香浓,却始终没好意思喝。
但我记不得那个下午,我是如何缓缓地离开了那幢别墅。
扶着围墙,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仿佛没了依托,风一吹整个世界都会轰然倒塌。
长久以来不断袭击着我的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在我脚踏实地朝九晚五,拼命工作了三年之后,依然不依不饶。
卷土重来的气势,瞬间便将我淹没无形。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我不知道是应该难过还是应该震惊,最后却是反射性地笑了一下。我想那一定是个悲伤而诡异的神情,嘴角努力地扬上去,眼角的泪痣突兀出来。
沿着路边挪了没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叫我。
龙的母亲急急地追了出来,把那个蓝色的盒子重新放回了我的手中。
我有些诧异,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张脸苍白得吓人。
她却握住了我的手,用极轻柔的声音说:
如果我的孩子回来,你应该会是第一个见到他的人。如果龙真的就这么躲起来再也不要我们了,我想属于他的东西,应该放在隼人你这里最为妥当吧。
她直接叫了我的名字,握着我的那双细瘦的手用尽全力终于放开。
突然有种东西被满满当当地移交了过来,盛大异常,堵在胸口无法呼吸。
我抬起头来,很可笑地想,此刻龙是不是也在仰望着这片天空。
眼泪一下子就不争气涌了出来,灭顶一样的晕眩。
同一片天空,原来是这么绝望的一个词。
宿醉带来温暖的幻想。
我看见十五岁的龙,坐在教室第一排最左侧的位置上,神情冷漠。
柔软的栗色头发在暖洋洋的阳光里沉静而收敛。
那时,还没来得及看仔细他妩媚着锐利着的眼角,也还未曾闻到他颈间森林的清香。
措手不及的,就喜欢上。
一直以为这样的沉沦,是种缘分。所谓永远的牵绊,我固执而愚蠢地相信着,龙依然在告别的地方,等着我。
等着我长大,肩膀足够宽厚,双手足够坚定。
等着我终于能鼓足勇气跨过横亘在彼此之间的伤口,说一句[请与我一同启程]。
原来那个人,早就不在那里。
一场梦若做太久,醒来时会有分外的苦涩。
龙在无奈的家庭和我沉重得飞不起来的梦想间举步维艰,独自窒息。
这就是我爱他的方式,我给他的全部东西。长达九年,不知所终。
一拳头狠狠地砸在茶几上,温热粘稠的血液透过砸碎的裂缝,一点点滴落。
这个世界,彻底地安静下来。
尾声
风花雪月那些事,一场定向爆破,便轰然化作尘埃。
淡淡笑着,只当时光从未来过。
黑银高中动土拆除时是春天,留在东京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土屋陪着他老婆回了九州老家,在那里开立了自己的贸易公司;日向一年前已经去瑞士进修酒店管理。
当年称霸数十街区,被校方警方居民区统一称为活垃圾的黑银3D五人组,如今散布在世界各个角落里,一个个健康向上茁壮成长。这光景恐怕五年前谁都难以想象。
土屋认认真真谈起恋爱之后,每每经过校门口,都还有后辈惊惶失措地躲,搞得他总是面红耳赤,只能绕道。
是从报纸上知道学校要拆的消息,并不觉得意外,这么好的地段,政府早就想要改建成为新的商业街区。
但是这一天早上,却还是忍不住绕回去,想要很认真地把它的样子记住。
学校其实早就迁到了别处。偌大的校园无比寂静。
市政部门在外围打上了低矮的围墙。翻过去轻而易举,虽然西装革履地爬墙遭到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并没有特别留恋的地方,径直地爬上三楼,走廊尽头的教室。
早就面目全非,却还是轻易辨认出来。
3D的教室在我们毕业之后的那个夏天改成了女生教室,墙上我们积累了三年的印象派油彩画,一轮喷漆便了无踪迹。那些未被我们彻底毁灭的课桌椅,倒是意外保留下来。
拉开移门,灰尘扬起来的冰冷气味,就挤着门缝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果真是女孩子,搬走之前换桌子椅子都还是摆放得整整齐齐。我走到窗边,找了龙那时候的座位坐下来。
闭上眼,那些鲜活的面孔,热热闹闹的课堂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身边。
无所畏惧的少年时光,没有缘由便能快乐起来。
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只是孑然一身,但依旧不觉得遥远,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
回忆是种需要适可而止的东西。
我已相当了解如何踩着这个微弱的平衡,一直前行。
站起来时,桌角却意外地勾住了背包。蹲下去想要用蛮力拽出来,突然发现课桌里侧用刀片东倒西歪地刻着一排小字。
“1996年4月3日,我见到了矢吹隼人。”
颤抖着伸出手去爱惜地抚过那些倾斜深刻的纹路,仿佛又一次,触到了他温热的脸庞。
冲天而起的尘埃夹杂着机器的巨大噪音和居民依旧在坚持的高声抗议,这个工作日的清晨显得盛大非凡。
承载着我所有年少轻狂爱恨交织的黑银高中,在身后轰然化作尘埃。
我没有回头。
只当时光从未来过。
东京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繁忙的城市。
地下铁交织起密集的网络,向四面八方辐射奔忙的人群。永远都是拥堵无比的车厢,浑浊闷热的空气中我似乎又闻到了雨水的气息。
就像在潮湿而幽暗的森林中,这一天多少变得有些异常。
只有那么一瞬间。
再仔细去分辨的时候,依然是惯常的空气清新剂的人造香味。
重返地面的时候,突然有暴虐的阳光倾泻下来。遮住无法适应的眼,隐约却听见小孩戚戚怯怯的哭声。
转过身去看,发现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就蹲在脚边的花坛上抹眼泪。
大约四、五岁的样子,一张粉嘟嘟的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为难得挠了挠头发,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付小孩是小田切龙的专长,而我总是负责把小孩吓哭的那个角色。
我当然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完全不去理会。反正只会更加吓到她而已。
天知道是那条线路短了路,看着那个孩子的时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柔软而无法言喻的感觉蔓延开来。
龙说:如果我能有个孩子,我一定会把她的蜡笔画挂满整个房间。
那个昏黄的欲望潮涌的,久远的下午。
及时在回忆里刹住车是我现在的一个好习惯。
硬着头皮蹲下去,我试着用我能想象最温柔的声音问道:小朋友,你为什么哭啊?
小孩抽噎着倒吸了一口气,抬起揉红的眼睛蹬了我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哭声。
果真不可交流,我头都差点炸了。
试着问了很多话,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按理这么大了,也没道理听不懂我说话,我四岁那年都会画画了,虽然现在我的画依然停留在四岁的水平。
渐渐有了人围观,我觉得尴尬正要放弃时,突然撇到她的衣领里塞了一张小小的吊牌。翻过来看,心顿时沉重了起来。
“百合子,4岁,聋哑人。若走失,请协助送回XXXX福利学校。万分感谢。”
看了看表,时间还足够。于是我抱起这个哭得直抖的孩子,重新走回闷热的车站。
哭得太累,她靠在我的脖子里竟然安心地睡着了。热乎乎的脸贴着我的皮肤,暖洋洋一片。看上去跟别的孩子完全一样,却天生没了快乐,注定一条崎岖道路。
不禁心生怜惜。
福利院在僻静的地方,并不好找。
浓密的常青藤爬满了陈旧的墙壁,绿得仿佛要滴落一般,呼啦呼啦在风里招摇,生机勃勃。
凭空就生出好感来。
推开门,突然有极为熟悉的味道,浅浅地飘了过来。
我在这个樱花盛放的清晨,在这群无声的孩子中,再次看到了那个锐利而温润的背影。
安静的落在耳边的栗色长发,小指上金色的尾戒有内敛浸润的光泽。
好像就被夺取了呼吸,满身满心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我定定地站在门边,说不出一个字来。也不敢说话,生怕最细微的声响都会吹散这片刻的美好。
幻觉里漫溢着妖娆的忧伤。以致于现实面前,我都无力相信。
龙穿着粉色的T恤,手把手耐心地教一个男孩子使用勺子吃饭。
神情温柔地像要融化开来一样。
回过头来的瞬间,我在他明亮的眼里,终于再次看到了那样单纯的光芒。
泪光之外的晶莹剔透,隐忍而倔强。
一如初夜,他让我心痛到碎裂。
没有动,没有开口。
只是这么地望着,安静下来的世界里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残酷的时光里,我们血肉模糊地在黑夜中曲折前行,终于找到来时的路,亦找到最初的方向。
[隼人,你来了。真好。]
龙轻轻牵动嘴角。
惶惶然街市中,他的笑容,温婉如玉。
番外:启程
抽离的瞬间,突然就软了腿脚。
一心想着不要压到了那个尚在剧烈起伏的单薄身躯,从头到脚贴合上去却由不得自己。
末梢有刺痛,多少带着从未有过的激烈触感,潮湿的空气里一波一波地袭上来不依不饶。
“龙……我……其实……那个……是不是弄痛了你……”
嗓子哑了,嘴也笨了。
空气里早有一丝丝血腥味道,纯属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龙的脸埋在枕头里越发的深,不肯转过来看,细碎的发梢起起落落。
一直都是隐忍的性子。刚才任着他在他上面胡作非为,现在由着他压下来语无伦次,至多只是咬着嘴唇轻轻地呻吟出来。
本不是要答案的。脑袋低下去凑进龙的颈窝,不再声响。
两个人就这么交叠着,低低的喘。密合的皮肤之间湿滑着冰凉一片。
昏黄的光线,妖妖娆娆。
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记不得时间。
寻着那片盈动汗珠的洁白颈项,纠结着想要再吻上去。
不想却被狠狠地掀开,下面的那个勉强地昂起头来,一对狭长的眼仁纵然满是凶恶神情,终也掩盖不了来不及褪下去的红晕,脸上胸前浅浅一片。
“想怎样?”
于是抬起尖尖的下巴,放心大胆地挑他。嘴角扬起,止不住的洋洋得意。
“洗澡!”喉头动了动,终也没说出什么有气势的话来。
隼人兴致昂然地猜测喉间吞下的那句到底是我爱你还是讨厌你的时候,龙已经坐起来,不满地蹬掉依旧绕在脚踝上来不及褪全的牛仔裤,身体后仰过去,瘦削的肩膀彻底地拉扯开来。
锋利的锁骨上有被吻烫伤的印记,打开的身体反而更看得出来气息都多少急促,平息无力。
跳下床去的动作干净利落,落地的一瞬间却完全没了重心,高烧一样的绵软。整个儿摔在地板上,沉闷钝响。
扔了手里的烟,慌慌张张地扑过去扶。
还没伸出手去,就被一句“滚开”轰了回来。
不知道到底哪里犯了冲,终也是个火爆脾气失了耐心。
扳过他的肩膀刚要恶声恶气地顶回去,却突然感到了手心里的战栗不同寻常。不仅是肩,薄薄的腰身,修长的腿,全都在细细地颤。
再抚过那双不肯抬头看他的眉眼时,眼里的笑意便越发暧昧起来。
原来手脚发软的,也不止自己一个。
听着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莫名地觉得安下心来。找回了半截扔下的烟,靠着床头缓缓地抽。闭上眼睛全是那些粗重喘息着的片断,呼进来的空气也被龙的气息全然占了去。
湿漉漉的雨水,陈旧的房间就像梅雨季节的树林,枝桠间千万朵沾满情欲露水的花苞,呼啦拉一下,就绽放开来。
裸着身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也不算头一遭。
绿油油的少年时光里仿佛总有数不完的炎热夏天,龙冲凉前也常常当着隼人的面,这么哗啦一下脱个精光,全无避讳。
皮肤像可以挤出甜腻液汁的新鲜橘子,骨架在内却依旧锋芒毕露,扎穿心脏那样的锐利。合起来正是软硬适度,天生适合扑压揉搓的尤物。
不是没骂过。
“你他妈的不当我是男人对吧!”就是这么握紧拳头,从喉咙底里爆发出来的怒气。
“你是男的我才不避的啊~”被骂的那只浑然不觉,狭长眉目之间满满的委屈困惑。
这样纯粹的神情,连反驳都行不通。
憋着憋着,也就成了习惯。不过是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不是太难熬。
看不到的时候,反而寂寞起来。
刚才也是这么看着他蹦达着进了浴室。与往日里并无二致,可一瞬间却有被撕扯开来的痛感。
从指尖到分身,再从发梢到脚底,全都莫名的心痛起来。
想来想去,果真恋人之间做过了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连空气都情热起来。
初夜来得确实晚了些,但终究也是来了。
殷红的血迹,腰间一直开放到床单,就像大片不会凋零的蔷薇花毯。
就像某种烙印,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满意足。
扑着一身水汽出来的男人,围上浴巾好歹收敛了一些。红潮退去,脸上便有了惯常的冰冷气势。
走过来扶住还在他发抖的膝盖,扬了扬下巴说:腿分开。
反射性地产生不好的预感,两条瓷一样的腿下意识地紧紧并了拢来。嘴唇蠕动着还没开口脸就红了大半,[我说,龙……不是说好了……]
[白痴,你想到哪里去了!]粗暴截断话头,没好气地笑出声来。[只是想到你怀里呆一会儿,麻烦隼人大爷你把腿分开一点。]
心里没由来地就闪过弱攻强受这种专业级词汇。
扭扭捏捏地动作着,冷不丁下巴就被握着强迫抬起来。
[我说,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透明的眼底闪过出奇的光彩,轻易地就换了角色。
没有十足的准备,背脊贴着肚腹合丝合扣地靠上来时,一下子被真实的触觉刺激到眼眶湿润。等待磨砺了太长时刻,突如其来的温热肉体团在怀里,烫得简直不知道怎么拥抱才好。
手忙脚乱地又点了一支烟,被龙轻轻地夺过去放在唇间。
侧过头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上,身体的曲线就在空气里绵长地舒展开来,发间的清香交杂着这一侧残留在躯体上的特殊味道,一起一伏都有了迷离的颜色。
[Ne,龙,在加拿大这几年,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呢。]
伏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那些积压了仿佛无数生世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招架不住。
[就没有想我,就没有想过找我一下,就没想过回家看我,就没……]
准备了好久的那几十个问号轻易就被欺上来的唇舌堵了回去。
[我呢,也没做什么。就是稍微存了点钱……大概也就……]
一边攻城略地,一边含混不清的回答。
听见那个数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接着又笑。
[少爷,我说你存的这么丁点儿钱打算做什么用啊?买两个平方米的房子我们站着睡?]
没恶意,单纯地想要欺负他。
[我也不知道。总之存到了可以买两张机票的钱之后,好像心里就安定了。] 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绞手指,声音低而沙哑;
[不管什么时候,好像只要能有两张机票,能和你一起走,就不再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事情了。]
眼泪未肆虐之前就侧过了脸不愿被看见。
推了推他的肩膀粗声粗气想要掩盖过去:
[真讨厌,这么肉麻的话也说得出来。不要靠这么紧啦,我没洗过澡很脏的。]
薄薄的身体确实僵硬了瞬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重新缩了进来;
[算了,反正还会再脏的……]
闭上眼睛的时候,终于不再有恐惧。
是的,龙。
如果这里不是天堂,那么现在就和我,一同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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