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正准备出门去医院,小妹打来电话,说医生准了她两天的短暂假期,让我们去接她回来。天哪,她正在打吊针,回来怎么办?大妹问她,她说不要紧的,医生开了药,让我们赶紧去接。
大妹和老公赶紧打的去了。不一会儿,老公抱着小妹回来了。他把小妹放下后,背着她对我说:“人瘦得没有了,比上次轻多了,这样还非要回来。她自己办的手续,不知怎么同医生谈的。”这之后,家中的一切全乱了套,大家都围着小妹转,这一天吃喝得更多,水果吃了五、六种,仅西瓜就吃了几大块,但没有任何一点东西留在了肚子里,可以说不仅没有补充营养,还耗费了大量体力,吃的药也全吐出来了。
晚上大妹让我先休息。大妹夫从早上六点出门做工,吃晚饭时打电话说12点才能回。大妹说等他回了,弄了宵夜再睡,让我们先睡再换她。我虽然睡在床上,但头嗡嗡响,一点也睡不着,无论怎样数数也难以入眠。
晚上一点钟昏头昏脑爬起来,这时家中才慢慢安静下来。大妹和大妹夫、外甥女睡在另一间房,老公和外甥睡在外面地铺上。我和小妹睡在这间小房里。时间好象凝固了似的,小妹简直一刻都不安宁,不停地叫痛,要捶。我的双手在她身上摆开了战场,她还叫轻了、重了、上边、下边、这里、那里,她自己有时也捶打着。再就是喝、吐。趁着给她倒呕吐物的时候,我就看一眼客厅的挂钟。时间总是那么吝啬地、慢慢的移动五分钟、十分钟。时间真难过啊!眼皮这时越来越沉,睡意一阵阵袭来,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睡。看对面楼房越来越少的闪烁灯光,可是这丝毫没有用处,人还更烦躁了,血一阵阵往脑门上冲,浑身发热,想吐,那一刻,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恨不得这个窗户毫无遮拦,我纵身一跳解脱了才好!天哪,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
小妹此时似乎也好象很不舒服,一时坐起来,一时躺下去。我劝她睡一下,我想她睡了我也可以睡一下啊!我想,我一个好人这样不睡都受不了,她一个病人不是更难受吗?看她那样不舒服,我就搂住她,让她靠着我,她就往我怀里钻,我用双手像抱婴儿似的抱住她,她终于安静了。大约睡了几分钟,她就醒了。捣腾了几个姿势,选择了将头枕在我的腿上,她说好舒服,我说:“舒服,你就再睡吧!”
又睡了一阵子。每次她睡的时候,我必须不停地捶打她身上的某一个部位,而且不能动,不能仃。只要一停一动,她就会醒,那又是好一番折腾。我几次想喊老公接班,可听他鼾声如雷,又不忍心叫醒他。就让我多坚持一下吧,坚持就是胜利。
近五点,下面树林上的小鸟开始鸣唱。新的一天开始了,真羡慕这些小鸟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不知它们是否有这么多的痛苦和不幸?上帝造了人,却让人受这么多罪,这不知是前世的罪过,还是今生的命中注定。如此看来,那些突然去世的人,虽然亲人一时难以接受,感到后悔,感到愧疚,但对逝者而言却是一种福气。小妹无缘那种福气,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多次提到不想活了,太痛苦了,太受罪了,但现存的社会机制却得让她苟延残喘、垂死挣扎,让癌细胞疯狂地吞噬她的肉体、她的精神,直至将她彻底击垮,才让她安息。这之中,她想挂免战牌都不可能,她只能应战,这是多么不公平啊!
小妹不听劝阻,拔掉针头,是否也是一种很悲壮的战斗呢?她虐待自己,让自己快速地垮下去,让自己尽快走向死亡,她那么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回来意味着什么吗?在我抱着她时,我劝她:“小妹,天亮后送你回医院好吗?你看这一天,你虽然吃喝了不少,可是一点都没有留在体内,没有补充一点营养,相反还浪费了体力。在医院,有针打,有营养补充,有糖水盐水补充。你这样下去,会脱水虚脱的,对你身体不好,听人劝,回医院去。”她总是摇头。六点,老公来接班了。我到外面地铺上,倒头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