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今天病情进一步恶化。虽然手术的刀口已固定了针管,又在打白色的营养针,但小妹的精神却比哪一天都差,很少说话,即使说话,声音也很微弱,几乎听不清楚,有时要凑到她嘴边才能听清,有时干脆以点头或摇头来表示,或者不表态。奇怪的是,她今天一直大瞪着两只眼,无神,散漫的眼光,长久才眨一下眼皮,使人看着心惊肉跳,又不知如何是好。
中午时分,小妹开始发烧,护士来换了两次冰袋,冰冷的袋子敷在额头,才慢慢退热。她似乎心里发烧得厉害,要喝可乐。第一瓶是存货,她嫌不冰。要去买冰冻的。我赶紧跑去买来,给她倒了一点,她示意还要倒。倒了半瓶,我坚持不给她倒,她象渴极了似的,迫不及待地端了起来,就大口大口“咕咚咕咚”直吞。我赶紧帮她扶着杯子,有意想控制一下喝的速度,她执拗地加大倾斜力度,一口气喝了进去,我接过杯子,她抹抹嘴:“真舒服啊!”接着,示意我再倒,劝了半天,没办法,一瓶可乐就这样喝完了。
没过多久,开始呕吐,热腾腾直冒热气,我帮她端着呕吐盒子,感觉到那塑料盒子发热,似烫着我的手。我真想大喊:“别喝了!别再吐了!别再这样作践自己,折磨自己!”但我不能作声,也许她真的是冰着才舒服,吐了才舒服呢?
晚上,二姐来接班。她把我叫到走廊,说了一件事,想听听我们的意见。“你看,小妹恐怕是拖不长了。大妹说,香港人的风俗是人在临终前,一定要让她见一下自己最亲的人。小妹最亲的人就是女儿贞贞,她已经十七岁,也是懂事的年龄了。如果不让她见母亲最后一面,恐怕贞贞将来会责怪她这个做姨妈的。你说说,有什么必要让贞贞来,山高路远、手续不便不说,现在又在闹非典型肺炎,确诊感染的已经超过150人了。除医务人员外,家属,探病人员都有感染。多来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小妹本来就已经够不幸了,万一我们有哪个得了非典,不是乱上加乱吗?再说,小妹现在已经瘦得变了形,没必要让贞贞看见这凄惨悲凉的一幕。你说呢?”“你们俩说得都有理,我也觉得贞贞对她母亲似乎没有多少感情,她母亲对她也没有多少牵挂。小妹离婚时,贞贞只有四、五岁,一直跟父亲生活,父亲另娶后,虽然后妈为人不错,待贞贞也不差,但她一直是生活在畸形的家庭中。这次我们来香港之前,应小妹嘱托,给贞贞五百元钱。她到我们家后,又带她到外面吃了一顿饭。中间的过程有两个多小时吧,她只字未提她妈妈。我们原先还怕她问诸如:我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病得如何啊?之类的问题,心里还在打着鼓,想着措词。可她一个字都没提,我们的心才算放下来,但隐隐约约又感到不对劲。我在家如果病了,女儿总会倒水拿药,很紧张,也很敏感的。小妹病这么久,连续三次开刀,贞贞好像也没有怎么样。第一次在家乡阑尾炎开刀,也只有小S一人忙进忙出。我们来照顾小妹这么久,也有好几次提到贞贞,小妹总是淡淡的,要么就是岔开话题,猜不透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两人讨论了半天,我还是倾向于大妹的意见,在这个时候,应该让贞贞来,毕竟是母女,血浓于水,但是要征得小妹的同意。可是如果跟小妹说了,会不会引起她的警觉,以为自己不行了,如果不说的话,贞贞突然来了,又怎么办?还是见机行事吧!这一切交由大妹决定,毕竟她是最了解小妹的,她们共同生活了那么久,她也有权帮小妹作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