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小的时候习惯相信死亡是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整天无忧无虑的嬉戏玩闹,偶尔跌倒了,皮肤受些损伤,殷红的鲜血渗透出来,也觉得像颜料一样生动悦目,除了那一点点痛让自己有些不好受,其余一切如初,仿佛自己就是童话中的精灵,可以置生死于游戏之间,每天变换着不同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家人踉跄着脚步,把我抱进医院,那一刻,看到自己慈爱的父亲,苍白无力的躺卧在病床上,他已经不能再言语,竭力睁开的双眼满是遗憾和眷恋,看着我无依无助又懵懂不清的模样,他痛苦绝然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平生第一次领略到死神对生者的胁迫,它的力量在那一刻是如此强大,任凭医护人员急救的脚步零乱;任凭一家人六神无主哭作一团;也任凭我恐惧到了极点,拼命的想用小手抱牢他艰涩的双脚。然而,这一切在死神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它是那样的冰冷刻毒,只是狞笑着拨动生命的时针,它无形的魔影一点一点扩展逼近,把生与死的界限刻画得如此分明,然后重重的把生者推向光亮而痛苦的天空,又将逝者带入幽深黑暗,轮回无限的谜团。那一年----,我六岁。
此后的岁月,死亡在我小小的思想里就是哭泣、离散的代名词。每年的清明和忌日我都会跟着家人去扫墓,远远近近的坟丘笼在一片苍凉里,风中夹杂的饮泣与恸哭声更让人多了一层心痛。当我小小的身形伏在墓前,泪眼婆娑望着默立的坟丘,才明白一个人生命终结的记号竟然是两行碑文,一抹清烟。天上人间,有时真的只是一步之遥,生者有泪,不能对面;逝者无声,心手相拥。
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从恐惧死亡到慢慢的面对甚至坦然的接纳它。死亡只是人们在内心里对生命无限眷恋的阴影,如果当人们对生的贪恋已经到达无以复加的程度,那是既可怜又可悲的。“死亡”并没有过错,作为生命消逝的一个定义,只是忠守职责,把困顿的灵魂带离了空虚的躯壳,引领给它一个不同的方向。失去了涌动的血流,失去了呼吸的节律,躯体便失去了生命的所有光泽,分子般的一粒粒飘散而去,留下的只有不灭的灵魂去做新的探求,新的依附,新的滋长。其实不必恐惧死亡,我们存在的时候它还远远没有到来,当它不约而至,我们又浑然不觉,漫步云端去了。
生命的过程相对时空而言,真是疾如闪电,过往云烟。假如真有生命的因果轮回,那么我们要做的事,就是珍守当下,不负今生。既然来到这个命定的情境中,就让我们好好善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认真面对每一件事,用心聆听每一个声音,不妨做个悠然的天使,在这陌生而熟悉的人世中。有所付出,有所担当,有所收获,有所感激。在你能微笑的时候不要吝啬那一个欢颜;在你能助人的时候,不要迟疑那一颗真心;在你能说爱的时候不要羞于那一份表白;倘若你受到伤害,也不要忘记给对方一次怜悯和宽恕。这样的话,当你透过死亡,再次步入一个新的天地时,才能从容欢畅,了无遗憾。
要感谢死亡让我们的生命有了段落,每一段都有不同的体验,每一段都有别样的珍惜。当我们欣悦于眼前的葱翠,也不忘俯身亲吻一片枯黄的落叶;当我们感受太阳的温暖,也不忘在暗夜里为路人点燃一盏灯光。当我们在夕阳中遥想童年的往事,当我们在床榻上细数朦胧的岁月,当我们就要开始一个新的旅程,我们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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