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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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卫兵村妇家庭出身阶级斗争天津杂谈 |
分类: 蹉跎岁月 |
愚不可及
文革开始的1966年,深秋某日,我乘火车由天津赶赴北京。
火车刚刚驶出天津东站,只见几个中学生模样的红卫兵,军服着装,头戴军帽,肩背军包,臂配袖章,凶神恶煞般地站在车厢的尽头。紧接着,他们开始对车厢里的所有旅客进行家庭出身的检查,挨个查问着乘客:“喂!你是什么出身?”目睹如此荒诞的闹剧,郁闷和厌恶的心境油然而生。这帮中学生也太荒唐幼稚了,火车上的乘客又不是脸上刺字发配蛮夷之地的绿林,脸谱上又没有家庭出身的标志,那不是由着人们信口雌黄吗?能有什么可信度?
出乎预料的是,红卫兵的盘问果然有效,竟有一位中年妇女承认自己是“地主”出身。只见她,乡村打扮,身材修长,皮肤粗燥,形容憔悴,面露憨态,不像有过市井经历。她也不会是戴帽地主分子,因那时的“四类分子”早已被当地无产阶级专了政,或游街、批斗、进牛棚,或掏厕所、扫大街,总之失去外出活动的自由。只见红卫兵的猛烈炮火,劈头盖脸地轰向这个自报奋勇的活靶子,一场长达两三个小时的阶级斗争就这样开始了。村妇被勒令站在坐椅上,深低着头,两只胳膊成喷气式。红卫兵大呼小叫着,一边呵斥谩骂,一边拳脚相加。周围的乘客个个屏着呼吸,默不作声,生怕引火烧身。那时的火车还没有提速,由天津到北京的行程虽只有240华里,但至少需要三个多小时才能抵达。眼看火车就要驶入北京站,红卫兵才算善罢甘休。
车厢里发生的那一幕闹剧,令我几十年来记忆犹新。流逝的岁月如同风驰电掣,往事的记忆如同大浪淘沙,但每当谈论起当年红卫兵的“丰功伟绩”,常常联想起那个无辜的村妇。那村妇也只是因为如实交待了自己的家庭出身,就招致天降横祸。看来老百姓的“忠厚愚钝”是悲剧人生之本,决策者的“武断专横”是社会动荡之源。不由想起鲁迅先生一句话:“忠厚是无用的别名”。我们的民族,机智勇猛不足,诚实愚忠有余。我常为那村妇哀叹和惋惜,实在是忠厚人中的极品,实乃愚不可及!用现代语一言以蔽之,傻帽一个!!!在那流动的车厢里谁又能认识谁?干吗要承认自己是地主出身?谁又会为你专门进行社会调查?
中华文化上下五千年,灿烂的东方文明之下,竟然演绎了那么一段令人窒息不可思议的历史悲剧,可怜!可叹!!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