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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媳之家】

(2017-03-02 12:43:01)
三娘原来是个童养媳,几年前她就死了。三叔死于她之前十年,而她岁数又比三叔大九岁,猜猜三娘几岁成为童养媳的?

不知道。她是童养媳也是我妈告诉我的。读沈从文、萧红之类的小说,回过头想考问三娘如何做了童养媳,人已死。我妈也死了。

三叔是个大高个子,凤凰镇最高最帅读书最多官做得最大的人。他五十来岁就瘫痪了,体重也有一百七八十斤,估计一个骨灰盒也装不下他。他整天嗷嗷叫,失语人只能嗷嗷叫,那叫声只有堂兄和三娘才能懂。我听不懂,我们都听不懂,只好通过啪啪啪的打牌声,来盖过那凄惨的叫声。估计臭味之浓重,难以言表,幸亏那时我们竭力鼻炎发作。

三娘是个老蔫儿,黏糊糊的黏,性子慢到了中午吃早饭,晚上吃午饭,快睡觉了才吃上晚饭。一天三顿饭是要吃的,三娘属于作家路遥那样的早晨从中午开始,或许这也让她长寿吧,经典的逆时间、慢生活。你见过乌龟蜗牛等长寿动物吧。

没法想象这幅画面,一个高大帅气的军人出身的汉子与一个又矮又丑又老又黏的童养媳,如此并置一起,挂在黑白相框里,一个板面冷酷,一个满脸褶子。我怀疑那是他们的前世,抑或亡灵。

让我用幽灵的眼光穿梭于各种意象碎片及其镶嵌的空间时,倍觉怆然,一种叫溟漠的情愫,从此袅然回旋萦绕,久徊不绝如缕。旧时代以煤油灯布景的背影,骤然鲜活了起来,沉睡古怪的白骨骷髅,栩栩缱绻起了肉身。

那只肥硕的一直打咕噜的花猫,从遍布仙人掌的墙头窜了下来,抑或鱼跃而起,任你怎么召唤,它也决绝不理。它发情的聒噪,多像三叔生前许多年的悲鸣。三娘真不值得揍,或许这源于她做童养媳时起与幼小的三叔建立起来的不是母子姐弟而胜似亲人的关系。

童养媳及其小丈夫的关系,可能是世上仅次于丫鬟与少爷之间的暧昧。我只能想象,而无法虚构。而想象的空间,却又坍塌成废墟,从那儿捡拾一点鸡毛蒜皮,又不足以支撑细节的纹路与肌理。或许,无奈导致的麻木及其生不如死的境况,才是三叔内心世界难以理喻的边角。

他用威严的目光凝视着走过去的孩子,荒废时光的嬉戏顽皮的厌腻读书的孩子,统统成为他目光批评的对象。我们都怕三叔,惶惶如漏网之鱼丧家之犬,恨不得他是个瞎子,或死人,唯独惧怕那目光的重量,如此难以背负,源于我们天生的笨拙和无能。这条路,其实挺难走的,大部分孩子打死也读不到高中,遑论大中专了。

三叔用目光推送着你、浸淫着你、敲打鞭策着你、憎恨刺激着你,而你只能夹着尾巴,装作没看见,不在意。这世界越发荒凉之时,才发现三叔的目光从骨灰盒子里透露出来,从相片里走出来,从记忆中复活。从猫科动物的惨叫声中,我感受到了凌迟的斛触快感。

三叔从不下地,而三娘则必须下地。三叔五十岁就退休了,班被凤姐接过去了。这也意味着三叔直至退休之前,也没将三娘及其他孩子转成城镇户口。他读报纸,喝茶,串门,呆坐着,喂猫喂鸡,唯独不下地。下地交付于了三娘及堂兄堂妹。

凤姐结婚后,换了彩电,将淘汰下来的12英寸小黑白电视,拿回娘家,让大家看。那电视跟孙悟空变成的小庙差不多,而天线杆子反倒像一根高插入云的伟岸旗杆。一旦旗杆摇曳,那画面自然花白,如此吊诡的画面,跟三叔和三娘差不多。她黏,她慢,她腾挪磨蹭;他更黏,他更钝,他一步退三步。趋于晚景的二人如此相似,不知道是时光改变了人还是人变得更像对方。所谓夫妻相,难道如此而来?

他死了,她则依赖着固化的惯性,继续顺着虚拟点延续下去,好歹顺成了一条线。那老房子走不动了,瘫软在原地,而新房子则建在荒郊外,近似鬼村的所在。与三叔有关的痕迹统统没了,如要寻绎,则要到老房去。一把坚强而锈迹斑斑的大锁,锁住了亘定与沉默。我用记忆的目光穿够遗忘的壁垒,发现枯废蛛网间累累腐朽的空壳,上面悬挂着三叔经典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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