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死之星】
(2016-05-15 21:06:16)
对于猫而言,诈死毫无意义,在这个黔鼠技穷的年代。原来装死还能引起它们的注意力;趁它们稍稍走神的那瞬间,迅疾逃之夭夭,这一战术一直是我们家传《儿子兵法》的核心思想。每一代从幼儿园到博士后,莫不贯穿着这一思想——装死才不死,不装死即作死。但从我这一代起,古老文化式微了,不仅装死这门课程面临开设的危机,而是这一技艺也将失传。说来好像有点危言耸听,实则实然,因为猫对我们失去了兴趣,甚至猫这种传说中的”天敌“,在铺天盖地的网络世界中,也演绎成了“天猫传奇”,亦即那种叫做猫的种类,不再像猫,仅仅是喵喵叫的一种与人类、车辆等世界相平行空间里的物种。
悲哀的不在于命名与所指之间的脱节,而在于装死变成了无聊打滚,四处打滚到后来,则仰面朝天,蹬空几下腿而一命呜呼得太多太多。我们很多兄弟,不仅大腹便便,萎靡不振,甚至行走宅相,连蟑螂都不如呢。蟑螂永远无比灵巧,隐形飞机一般呈现出了锋刃般的“进出侧”体形,且进化技术保持与电子产品同调的步伐,唯独我们与人类相近,一方面比例保持了二比一的永恒关系,另一方面则饮食行止上相互模仿。对猫的记忆,越发荒芜以至于退缩到了尾巴上的神经瘤里了。
如此说来,我的杞人之忧难免过度,甚至遭受到了同类们的嘲讽。原来他们还能容忍我故作惊人之语,后来他们捂上耳朵以示聒噪,再后来干脆将我驱逐出境,任由我自消自灭了。——你连个鼠标和耳机都不如啊。他们说。在几次徒劳无益的鼠疫战争中,我成了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我的病在于我还有感觉,在于麻木的肿瘤逐渐内化并发展成一种妄想症的语言。只有在这里,我才虚拟出一种危机在即的临界效应,尽管那属于自己玩自己尾巴的游戏,也乐此不疲,如同人类童年时期的自言自语一样,——我竟然学会了猫的语言。
问题在于,同类对我毫无兴趣,而猫们则饱食终日、颐养天年,整个地球上的狗都懒得搭理我发出的各种吁唤甚至威胁。这样的结果是,我的尾巴因被自己虚拟的猫爪抓来抓去、被自己妄想的犬齿咬来啮去,最终自动褪掉而仅留下一块胎记。相反,眼球部分则越发凸出,以至于需要两片树叶遮挡才可以看得清远近各种目标,——我大概患上了眼疾,所以有一天我溜进眼镜店偷了一副隐形眼镜,戴上后,才感觉世界亘定如初。
结局可想而知,我进了笼子,而成了等死的玩物。至于去向如何,那就难以预料了,唯一可确定的是,肯定不会实验室,而只能是宠物迷们的家园。在那里,他们会用各种各样的草或树枝乃至水笔之类的玩意,不时捅两下——我马上躺下,诈死,等他们嘎嘎笑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倏忽跳了起来,两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做出一副惺忪萌萌的样子——他们简直笑爆了肚皮,岂不知我在无泪地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