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诞故事集:自戕房间】
(2015-12-16 06:21:28)也不是每个晚上,大概百分之九十九的晚上,是睡不着的。跟失眠症无关,论及这症状,恐怕谁也比不过那些路灯旁的树——它们得天天晚上睁着眼,刮风下雨两不误地狂飙。
睡不着的理由跟饥饿艺术家倒有点相似,大致是找不到非要睡觉的理由。
现在幽灵越出了公寓大院的栏杆,朝着感觉中的北门走去。地铁早已停了,公交车也没了,要去南站只能打的了。小方说,咱俩说好了,我管打的,你负责包间。我严重同意。
车开得很慢很慢,像是一帧帧倒退的胶片,又似幽谷上空腾云驾雾的缆车。小方突然摸索出一包免费发放的安全套来,撕了四个给我,一人一半。太仗义了,合乎好基友交往的四项基本原则。
记得出来前,我正在苦读巴塔耶的经济学原理,小方就过来了。
他是那种借居于公寓内的黑五类(硕士生,考博的,留校的单身汉,宿管科的亲朋好友,港台澳外来人士),准备考交大。考了两年都没考上,今年再拼一次,没戏的话就打工去。
小方会鼓捣电脑,捎带着下载各种av,存硬盘里,免费借给大家伙看。一招鲜吃遍天,两招鲜咸似盐,很快他就跟公寓内外的男女打成一片,特别那些老孤女。
老孤女非剩女,大都很淫荡骚情的女博士。
我跟小方好,大概源于我还有点头发,爱说实话。其他的非秃即大肚子,小方瞧不起,觉得一起未老先衰太掉价;至于爱说实话,大致不诲淫诲盗吧,即我们俩凑一块,聊的非色即情。加深我们感情的自然来自于并肩作战了,比如我们一起去过北门,或聚丰园路西街,心照不宣爽了几次,如此也考验出了彼此忠诚度和信誉。小方信赖我,有什么好事也总会想到我,比如今晚。
今晚快一点了,屋子里太冷,玻璃窗开着也洇着一层雾气。我抽烟,得定时开开窗子,这也导致本来朝北的屋子更如冰窖一般。这样的晚上,除了猫在床上和衣而睡外,大致找个温暖的地方待一会,或吃吃喝喝,或娱乐娱乐,最不济去星巴克之类的场所装装逼。
我哪都不爱去,包括那冷冰冰的被窝。只能干熬,等天亮,太阳出来,雾霾散尽,即便照不到我的房间,至少可趁此睡一会。等白天再补补觉。
小方先短信叫我开门。我就开了大厅外门,让他进来。进来后,小方说,赶紧穿衣服,出去玩。一听出去玩,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但还是禁不住问个明白。小方说,两个丫头,网上联系的,叫我们去南站。
我很激动。一切千载难逢的大小屌事,都会让我激动得嗓子眼发紧,心跳加速。
一路无话,小方指挥司机将车子开到某段靠地铁站的小广场那,然后付钱,我们下来,直奔鬼影幢幢的肯德基而去。
在那暖烘烘地坐了一会,小方联系了对方。一会儿,一丫头来了。唉,大失所望。
接着另一丫头也来了,唉,如入冰霜。
二丫大概老乡,在某洗脚店之类的场所上班。她们嚷嚷着让小方请客,小方很大方地让她们点餐。问我要什么,我说来个大杯可乐吧,此时身子跟惊蛰的蛇一样,乍暖还热,索性可乐一下。
两位十八九左右的高矮相间的女孩,开始大吃大喝起来了。我和小方极耐心地坐着,我喝可乐,他则找话题。
也没什么牛逼可爱的话题,大都鸡毛蒜皮。吃完,我们就走出了肯德基。接下来该去哪呢?
此时我无所谓了,毕竟二女又蠢又黑又无半点文艺气质,活生生一对吃货中的夯货。回去的车钱看来只好我付了。
我们边走边闲扯淡,权当陪俩女孩消食,当然,她们所朝方向,好像距其工作地和住宿地不远。问题是,我总觉得后面有个男影若即若离地跟着我们,抑或跟着两女孩。
大概小方没注意,其实从一进肯德基店,我就有点敏感,现在出来后,更加证实了这一点。果然,高个女孩忽然慢下来,与一直蹑踪而来的男人呜呜噜噜说起话来了。一会儿,她赶上来,跟那矮个的说,我先走了,然后跟我们摆摆手,就与那男人一起隐入了雾中。
现在就剩了我们二男一女三个人了。我自甘退出,愿意当小方和矮个女孩的灯泡吧,于是便故意走在他们后面并学着张开手臂、两腿柔姿般地雾飘。此时话题忽然进入了诗歌领域。真的,诗歌,从前面绰绰的影子中破空而来。
小方对诗歌一无所知,只能盼着我来解围。我只能瞎扯皮,谈谈汪国真席慕蓉三毛顾城海子余秀华等等,别的真也想不起来。一听三毛席慕蓉,小方似乎又找到了灵感,继续汩汩滔滔地与那女孩侃了起来。我赶紧避让到一边,装出自命清高看迷雾、沉默寡言好灵魅的样子。
过了天桥下的一片婆娑似竹子的林间甬道,触目而来的一汽车旅馆的红光招牌,好似漂浮着的一个气球。小方说,就到这家吧,去看看有没有房间。女孩没言语,我绝对同意。
房间是有的,检查完身份证并登记好以后,小方与那女孩一间,我一间,如此分配,倒也合乎原初设计。
这份默契我也是有的,总不能三人玩双飞吧,我可不热衷于此道。害羞说不上,只是格格难入。开了空调,调到三十来度高温,躺在床上,岂不乐哉悠哉。
刚闭上眼,门响了。打开,小方站在门口,走吧。上哪?回去啊。她呢?走啦。走啦?我有些不相信。小方说,真走啦,人家明天要上班呢。那房间都订好了哦,不住一夜,岂不可惜?那我先退房,自己打车回去。好吧,我说就这样吧,反正我要在这暖和暖和。
小方把房间门卡递给我,自己下去了。有点沮丧,有些受挫,大概遭遇到了诗歌爱好者的缘故吧。记得第二天回去后,通过微博和微信能感觉到小方会不定期爱到豆瓣啊之类的社区,转发一些诗歌之类的狗屁鸡汤。我知道,这家伙开始下苦功了。至于成效如何,不得而知,大概那晚是我们最后一次正式交往,自后也就分道扬镳了。我去了汴州,他则去了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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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关上门,这回彻底四大皆空了,便脱了衣服,准备洗个澡睡觉。刚打开热水器,就听见门又响了。难道小方又回来了?裹了一条浴巾,就去开门。竟然是那矮个女孩。
——你不是走了吗?
——哎呀,我是讨厌他才说走的。
——你赶紧回去吧,明天要上班的。
——我上哪走,工作也辞了,这几天正准备找呢。让我进来。
只好让她进来。
然后,草草洗了洗,穿得稍微正经点,出来跟矮个女说话。
——小方很不错的人,长得也很帅,难道你不喜欢?
——那当然。我丑矮穷矬,但眼光还是不孬的。是不是草包,肚子里是不是坏水,还能看不出来?
——你凤逼。那你还骗人家花钱请客?还要让我掏钱包间?
——那你们一厢情愿啊,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出于情面,陪你们走一走,把你们送过来,再走道,够仗义了吧。
——我日,这什么理。
——就是这个理啊,是你们想多了吧。就想着打炮,对不对?
我嘿嘿笑了。心想,你有啥值得多想的?
——在这蹭一宿,可以不?
我说行啊,我要发情你可别告我奸淫。OK,谅你也没那个胆,——再说,你这人,看眼神躲躲闪闪的,就知道没多大斤两。我说你会相面啊。相面算不上,只是见识多一点而已,别忘了,每天进出的客人什么样的都有,常了也就心里有数了。
我们开始抽烟。
你就是黑点,头发干枯,衣服也不大配套,要是修饰一下,挺上相的。你黑我啊,我凭啥穿得好打扮得漂亮,就为了让你们悦目?才不呢。
哎呦呦,还真有点母狗坐飞机——提高女权啊。
啥母狗男狗啊。
她躺了下来,我关了灯。
那故事平常之极,大致失恋,即一个常来按摩的小老板喜欢上她了,决定娶她,却遭到了她和其家人的反对,最终二人没成,她则离开了那家按摩店。听这种故事的时候,你得装出第一次听并性趣勃勃的样子,还得配合着暗中做出必要反应。
N多年前,记得洗过N+1次脚,听那服务员也讲过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故事。
凌晨六点,我们就离开了汽车旅馆,雾霾沉寂肃森。还要穿过竹林捷径去地铁站。正游荡于竹间甬道时,突然看见一个全裸人模飘摇其中。
这什么怪物?她不由得拽住了我的胳膊。蹲在竹子间,看那白色裸模顺甬道间走着:花白头发,好一堆白花花肥肉,腿间晃荡着一个皱巴巴的阴茎。他目不斜视地从我们眼前浮过,而后飘向汽车旅馆所在方向。
目送它掠过,直至那团白色越来越淡,彻底融入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