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街的忧郁】7
(2015-11-08 05:03:59)
只有去裁缝铺的时候,母亲才会允许我跟着她,大概这里面没什么好吃的,尽管裁缝铺隔壁就是大商店。裁缝铺与理发店都与剪子有关,而且地上的下脚料,非毛即发。也只有现在,我才明白它们为什么分享了同一空间。线条、布料、须发,大致是有生命的,废弃物也可回收,烧起来味道也都好闻。
裁缝铺的三个女人都很美,说不出来的美。她们岁数都很大,也不漂亮,却就是美。美在素朴,也在娴静。她们轻声细语,态度平和。与护士没一点关联,反倒趋近了老师的品位——毕竟她们拿着尺子量度,还捏着彩色粉笔来描画,至于绣花针之类的,想来也不在话下。我感兴趣的在于那神秘的缝纫机,那亮闪闪的尼龙丝线小银圈,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大线辊子。
有个内院。院子树荫浓密,经年不见阳光,偶尔有点光斑,也葱茏干净,跟纱窗布一样。
柜台本来就高,她们工作的地面也很高,如此居高临下,愈发显得那种美韵高不可攀了。我只有仰望的份儿,也渴望能买到一块布料,然后任由她们摆弄自己的身体,翻来翻去,像烙印一张白面饼。按摩女也比不过这三个裁缝的号召力。
至于理发店,天天聚了一帮老头。小孩很少来,脑袋大都交付于自家人来修理。我父亲的推子经常咬头发,生疼生疼的,想来给猪头拔毛也不过如此吧,只是那猪不再叫唤,我也龇牙咧嘴、尽量忍着。
理发的男人外号叫豁子嘴。冬天他屋子里聚集的老头更多,因为这毕竟属于镇上为数不多生煤炉子的场所,除了那些公家单位。
没长胡子的时候,也喜欢被他拿着剃刀刮一刮脖子,下巴,鬓角,那快意确实有些接近了毛姆《刀锋》的意境,但也属于洗头服务,因此要多交一份钱。
豁子嘴的手又粗又硬更温暖,刮和摸这两个动作所留下的余味,沉淀于神经末梢们炮制的罐头瓶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