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出他断臂，只见一只手推着自行车，另一只衣袖则随风摇曳。

太洒脱了，比那些坐车并把手和脑袋伸出车窗外的傻逼们洒脱多了。我们都洒脱，只可惜我徒步，而他还推了一辆自行车。

爬坡，永远是爬坡。自行车也在躬起身子，撅屁股的猫一样。打完招呼后，我顺势帮他推起了车子。那时才发现他断臂。自我介绍说是河北邯郸人，一路骑过来。太洒脱了，比骑毛驴吃豆包还洒脱。“独臂老人”是哪个武打片里的形象，也忘了，唯有活生生的独臂大侠，与你并驾齐驱或一前一后，那衣袖反倒成了我们的旗帜。

太洒脱了。

走到一处平地，支好车子，坐下休憩。都不吃东西，只抽烟。我不吃东西是因为没东西可吃，他不吃东西是因为兜里有钱肚子不饿等到八达岭下再吃。杨树叶子，哗啦哗啦的翻动手掌。下面是土地，地里有大葱，正饱绽着龟头一般茁壮的骨朵呢地下去捉了一串，上来吃。问他，他不吃。

附近有军营，不过一所房子。里面两个兵，看守铁道口。一个绿皮火车，咣咣当当过去了。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鬼也不知道。要了一杯开水喝了。水滚烫，葱骨朵死辣，聊胜于无。

再上路，爬坡，我就不想帮他推车了，觉得这人冷漠。果然，到达八达岭的时候，发现他在小饭铺摊位前，埋头吃面条呢。我看见了他，他装作没看见我。

很多年前，走在街上，想回去又没力气，想往前又迷茫。向晚的风呼呼吹刮。进出城的大桥上，西面，风吹动脏水的涟漪，将一派灯光，染成了红红绿绿的绸布。有个人过来了，赶紧向他问路。其实问路不仅仅是问路。

在乡村路口，或街头，如果有人问路，你不仅要看着他走对，甚至还可能多问一句话“你想去哪干什么”。多一句话多一条出路，其内涵丰富无比。，

问不仅仅期望得到答，不仅仅言而有信，知行合一，也不仅仅守望着问路人顺利上路并祝愿他安全抵达目标，甚至还施恩。所谓施恩，即问路的人有时会从被问者那里得到干粮和水。有吃有喝的人，不急于走路，也没必要问路。《水浒传》中的“施恩”，其名并非空穴来风，同样诸如“十字坡”、“快活林”等路边酒馆上的道义蕴涵也极接地气。

我向那个陌生的中年男子问路了，他必须多出一句话“你从哪里来上哪干什么”。这句话极不寻常，因为问路者如我一目了然的未成年独行客，时间为黄昏；而指路人则为生活历练过的成年人。

——你还是回去吧，家里人肯定在找你。他掏出两块钱来。

——买点吃的，从哪里来回那里去。他郑重其事地嘱咐我。

我接过钱，答应了他。

两块钱买了两个烧饼，剩下一块八买了一本旧的《堂吉诃德》上册。事实证明：战争时期，全装备步兵一夜急行军50公里不过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