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哥的父亲大概老土匪,被逮住后,挑断脚筋,锁子骨穿上铁丝,然后拉到西大洼砍头。西大洼本然是血盆,埋葬在那的祖宗及其子孙都是屠户。有二十年的时光,我就做屠宰的梦,各种各样的戏法都有,可惜自己楞是学不会,连一只鸡也杀不死。
蔑视这份假惺惺的不杀生的懦弱。也鄙夷那份吃起肉来狼吞虎咽的强悍。
陈二哥的母亲一头抢在脸盆里,把自己呛死了。
这个家族的人死法怪异,相同之处都是自戕,差别在于自戕的方式各有千秋,没有重复的。老祖上到底什么样,据说上吊的、跳井的、刀抹脖子的、钉子砸入心脏的、巨石压身的、碰墙的,都有。
陈二嫂死了。
陈二哥也不想活了。这年他八十四。
大儿子在给三孙子盖房子呢。之前陈二哥已喝过农药,上过吊,结果都被碰巧救了。——呔,真他妈太难死了,特别是自己整死自己,简直不让人死。活人都怕承担不忠不孝的罪名,而自杀大概比罪名更严重的污名。
陈二哥一天也不想活。他天天以头撞墙,等着儿子的房子盖起来。那墙真被撞出了一条大缝子。
房子盖起来后第三天,陈二哥用斧头砍开了自己的脑袋。这回他真死了。
这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去了北杀场,在那儿砸死了一头公牛,然后喝了它的血。然后到处晃荡,觉得太孤独——有陈二哥之酷死为参照,那我们接下来岂不腰斩或凌迟自己、才算有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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