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奥本的剧本——求证】
(2014-05-13 20:2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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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剧本《求证》(足本)(中文版)(编剧:戴维·奥本 翻译:胡开奇)
2001年度普利策最佳戏剧奖
2001年百老汇托尼最佳戏剧奖
人物:
罗伯特
(男) 五十多岁
凯瑟琳
(女) 二十五岁
克莱拉
(女) 二十九岁
哈尔
(男) 二十八岁
布景
芝加哥一幢民居的后阳台
第一幕
第一场
夜,凯瑟琳坐在椅中。她二十五岁,此刻疲惫不堪,衣衫随意地在闭目养神。罗伯特站在她身后。他是凯瑟琳的父亲。皱巴巴的衣着中透着
罗:
睡不着?
凯:
老天,你吓了我一跳。
罗:
对不起。
凯:
你来这儿做什么?
罗:
我想来看看你。怎么不去睡?
凯:
你的学生还在呢,他在书房里。
罗:
他也该走了。
凯:
我还是等他做完吧。
罗:
他不再是我的学生了,他已经教书了,聪明的小子。(顿。)
凯:
几点了?
罗:
快一点了。
凯:
唔。
罗:
午夜之后了……
凯:
怎么了?
罗:
来,(他指着身后桌上的一瓶香槟。)祝你生日快乐。
凯:
爸爸。
罗:
我忘记过吗?
凯:
谢谢你。
罗:
二十五岁了,我简直没法相信。
凯:
我也是。现在就干杯?
罗:
你说吧。
凯:
好。
罗:
要我把瓶打开吗?
凯:
让我来吧。上次你就在这儿开香槟,打碎了窗。
罗:
那是好久前了,别提它来气我。
凯:
你算运气,没弄瞎一只眼。(她打开酒瓶。)
罗:
二十五岁喽!
凯:
我觉着老了。
罗:
你还是个孩子。
凯:
杯子呢?
罗:
哎哟,忘了杯子。你要我去 —
凯:
不用了。(她举瓶直饮,满满一大口,罗伯特注视着她。)
罗:
希望你喜欢这酒。不知你喜好哪种香槟?
凯:
这是我喝过的最糟的香槟。
罗:
我自豪地说,我对酒一窍不通。 我最讨厌那种对酒津津乐道的人。
凯:
它根本不是香槟。
罗:
瓶的形状是对的。
凯:
“大湖葡萄酒”。我不知道威斯康辛也造葡萄酒。
罗:
一个用酒瓶喝酒的女孩是不该抱怨的。不能乱灌,要细品。
凯:
(递过瓶去。)你要不要 —
罗:
不,你喝吧。
凯:
你真不喝一点儿?
罗:
不了,这是你的生日。
凯:
祝我生日快乐。
罗:
你想怎么过你的生日?
凯:
喝酒。你也来一点。
罗:
不,我不希望你一个人过你的生日。
凯:
我不是一个人呀。
罗:
我不能算。
凯:
为什么不能?
罗:
我是你老爸。跟朋友出去玩吧。
凯:
好吧。
罗:
你朋友不陪你出去?
凯:
是啊。
罗:
为什么?
凯:
因为你想让朋友陪你出去,你总得有朋友。
罗:
(明白过来。)哦 —
凯:
也蛮有趣的。
罗:
你有朋友啊。那个可爱的金发姑娘,她叫什么来着?
凯:
哪个?
罗:
她住在埃利斯大街 — 你们过去总是呆在一起的。
凯:
辛蒂.
雅各布逊?
罗:
辛蒂.
雅各布逊
凯:
那还是我们三年级的时候,爸爸。他们家一九八三年就搬到佛罗里达去了。
罗:
那克莱拉呢?
凯:
她不是我朋友,她是我姐姐,何况她在纽约,再说我不喜欢她。
罗:
我想她要来了。
凯:
明天才到。(顿。)
罗:
我的忠告,你要是夜里睡不着,坐下来,做习题。
凯:
别开玩笑了。
罗:
我们可以一起做。
凯:
不要。
罗:
为什么?
凯:
我最怕做习题了。你真不喝一点?
罗:
不了,谢谢。你过去可爱做习题了。
凯:
那是过去。
罗:
你是先识数再认字的
凯:
可我现在全忘了。
罗:
(严格地。)别浪费你的才华,凯瑟琳。(顿。)
凯:
我知道你要说这个。
罗:
我明白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
凯:
多谢。
罗:
但那不是理由,不要懒惰。
凯:
我没懒惰,我一直在照顾你。
罗:
我看着呢,孩子。你贪睡,贪吃,不做事,碗碟堆在水池里。你一出去就是买杂志,你抱回来这么一大堆杂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读
那些垃圾的。那还是好的日子呢。有些天你干脆不起身,呆在床上。
凯:
那可是好日子。
罗:
胡说。
那光阴虚度了。你在蹉跎岁月。你永远不会明白,当你下午四点还窝在床上,在你蹉跎岁月的同时,你丢弃了多少工作,荒废
凯:
我是浪费了一些日子。
罗:
多少?
凯:
那我不知道。
罗:
我敢说你知道。
凯:
什么?
罗:
我敢说你心中有数。
凯:
不说了。
罗:
你到底知不知道?
凯:
我不知道。
罗:
你当然知道,你浪费了多少日子?
凯:
一个月,大约一个月。
罗:
确切点。
凯:
老天,我记不起 —
罗:
多少天?
凯:
三十三天。
罗:
确切吗?
凯:
我不知道。
罗:
精确点,看在上帝的份上。
凯:
我今天睡到中午。
罗:
那就是,三十三有四分之一天。
凯:
对,好了吧。
罗:
你在开玩笑吧!
凯:
没有。
罗:
惊人的数字!
凯:
令人心灰意懒的混账数字。
罗:
凯瑟琳,你丢失的每一天等于一年的话,那将是一个极为有趣的数字。
凯:
三十三又四分之一年并不有趣。
罗:
打住,你完全知道我的意思。
凯:(让步。)1,729个星期。
罗:
1,729,是个大数。用最小的数来表达 —
凯:
— 可用两种两数立方的和来表示。
罗:
12的立方加1的立方等于1,729。
凯:
还有10 的立方加9
的立方。对了,我们算出来了,谢谢。
罗:
你看,甚至你的忧郁症也是数学的,别在床上发闷,开始工作吧,你具备的那种潜质——
凯:
我至今一事无成。
罗:
你还年青,来日方长。
凯:
我行吗?
罗:
行。
凯:
你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功成名就。
罗:
我在你这个年纪,已达到了事业的顶峰。
凯:
后来呢?
罗:
后来怎么了?
凯:
你病了以后。
罗:
那又怎样?
凯:
你无法工作了。
罗:
不,我反而更加敏锐。
凯:
(忍不住大笑。)爸爸。
罗:
我是这样。嗨,这是真的。 思路更清晰 — 令人不可思议。千真万确。
凯:
你快乐吗?
罗:
快乐,我忙啊。
凯:
那不一样。
罗:
我看不出区别。 我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也做到了。
凯:
这一切发生时,你多大年纪?
罗:
二十多岁。 二十三、四岁吧。(顿。)
凯:
我想到过。
罗:
大一岁无关紧要,凯瑟琳。
凯:
不光是大一岁。
罗:
是我。(顿。)
凯:
我也想过。
罗:
真的?
凯:
我怎会不想呢?
罗:
如果你为这而担心的话,那是你对医学领域的无知。这里有多种因素。遗传因素并不是唯一的。我去疯人院并不意味着你也会去。
凯:
爸爸……
罗:
听着,你二十刚出头便蒙受生活突变的打击,你倍感沮丧。这星期你尤觉痛苦。这几年你过得很艰辛,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但是你会度过这难关的。
凯:
是吗?
罗:
是的。我敢保证。
振作起来,别看那么多无聊杂志。坐起来,投入自己的事业,我发誓你会很快乐的。你看我们能倾心交谈就是一个好的预兆。
凯:
好的预兆?
罗:
是的。
凯:
怎么会是好的预兆呢?
罗:
疯子是不会坐在一起讨论他是否疯了。
凯:
不会吗?
罗:
当然不会。他们有更好的事要做。 听我一言,一个疯子的标准症状就是没有能力自问“我疯了吗?”。
凯:
即便这回答是肯定的
罗:
疯人不提问,你不知道?
凯:
是的。
罗:
所以,如果你提问……
凯:
我不提问。
罗:
但是如果你提问,那将是一个好的征兆。
凯:
一个好的征兆。
罗:
表明你一切正常。
凯:
是的。
罗:
你看你终于想通了。现在,来吧,你说呢,这是夜里,你赶紧起来上床去睡。这样在早晨你就能…
凯:
等等,不行。
罗:
怎么啦?
凯:
没用的。
罗:
为什么没用?
凯:
这毫无意义。
罗:
当然有意义。
凯:
没有意义。
罗:
问题在哪儿呢?
凯:
问题在你疯了。
罗:
这有什么区别?
凯:
你承认过 — 你刚才说你疯了。
罗:
那又怎么样?
凯:
你说一个疯子绝不会承认自己发疯。
罗:
是的, 你这是…… 我明白了。
凯:
明白什么?
罗:
这是一个切点。
凯:
那你如何又承认呢?
罗:
那是因为我已死了。(顿。)不是吗?
凯:
你死了一个星期了。
罗:
心脏病发作。 真快啊。明天就是葬礼。
凯:
所以明天克莱拉从纽约飞来。
罗:
是的。
凯:
你坐在这儿,给我忠告,送我香槟。
罗:
是啊。(顿。)
凯:
这是……
罗:
为了你?
凯:
是的。
罗:
是为了你,凯瑟琳,我最疼爱的女儿……这也可能是一个坏的征兆。(俩人对坐了一会,声音消失了。哈尔上场,二十八岁,半嬉皮
式着装,携一背包及一件折着的夹克衫。他让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凯瑟琳一惊,坐起。)
凯:
什么东西?
哈:
呵,上帝,对不起 — 我惊醒你了吗?
凯:
什么?
哈:
你刚才在睡吗?(顿。罗伯特不在了。)
凯:
你吓了我一大跳,天哪。你在做什么?
哈:
真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晚了。今晚我就做到这了。
凯:
好的。
哈:
一个人喝酒?(她意识到自己握着酒瓶,立刻放下。)
凯:
是啊。
哈:
喝香槟?
凯:
是啊。
哈:
庆祝什么吧?
凯:
不,我喜欢香槟。
哈:
喜庆才喝香槟。
凯:
什么?
哈:
过节啊。(他做了个笨拙的“晚会” 姿势)
凯:
你要不要喝点儿?
哈:
好啊。
凯:(递过酒瓶。)我喝过了,剩下的全归你。
哈:
哦。不,多谢。
凯:
拿着,我喝过了。
哈:
不行,我不能喝太多,我还得开车。(顿。)
好,那我走了。
凯:
好吧。
哈: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来?
凯:
你还回来?
哈:
是啊,还有许多没完成的。明天可以吗?
凯:
明天要举行葬礼。
哈:
天哪,你说得对,真抱歉。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参加葬礼。
凯:
可以啊。
哈:
星期天行吗?你在家吗?
凯:
你已经搞了三天了。
哈:
我想再多花些时间。
凯:
你还要几天?
哈:
至少再一个星期。
凯:
你在开玩笑吗?
哈:
没有。你知道有多少东西在那儿?
凯:
还要一个星期?
哈:
我知道你现在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你。你看,这两天我把所有的文稿整理了一遍。主要是笔记本。他全标了日期。现在我已按日期顺序
排列好,我可以不在这儿做。带一批回去,整理好,带回来。
凯:
不行。
哈:
我会小心的。
凯:
我父亲不会允许别人动他的东西。我也不要任何人把东西带出去。
哈:
那我就在这儿做。我决不打扰你。
凯:
你在浪费你的时间。
哈:
总得有人整理你父亲的遗作。
凯:
那儿没有什么东西,全是垃圾。
哈:
一共有一百零三本笔记本呢。
凯:
我全部看过了,没有价值。
哈:
但总得有人整理一下。
凯:
他是疯子。
哈:
是的,可毕竟是他的作品。
凯:
他是个著作狂。哈罗德,你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吗?
哈:
知道。他不由自主地著述,叫我哈尔。
凯:
没有连贯的思路,没有思想,就像一只猴子在打字。一百零三本笔记里全是胡言乱语。
哈:
让我们来确证它们究竟是不是胡言乱语。
凯:
我确信。
哈:
我准备逐页过目。你呢?
凯:
不,我没有那么神经。(顿。)
哈:
好了,我快要迟到了……乐队里有我几个朋友。他们正在岱弗赛一家酒吧里演奏,压轴戏。一直要演奏到凌晨两,三点钟,我答应过
去的。
凯:
太好了。
哈:
他们全是数学系的。真是很棒。他们演奏的这首著名的歌曲,你一定会喜欢,它叫“i”,是小写字母I
。他们就站在那儿,停止演奏
三分钟。
凯:
“想象数”。
哈:
是个数学笑话。
你明白了吧,这就是为什么让他们压轴。
凯:
开老远的路去见一帮乐队的蠢才。
哈:
我最不喜欢听这种话。再说,开车过去也不远。
凯:
但他们是书呆子。
哈:
他们是怪人。但他们是这样的怪人。穿着入时得体……名牌大学任教……戴眼镜的则把镜片换成隐性。他们喜爱运动,乐队演奏,风
流艳事不断。在这个意义上,当你用怪人、蠢才、死读书的、呆子、笨伯或傻瓜这类词时,就得质疑一下。
凯:
你也是这个乐队的,是吗?
哈:
对,我打鼓。你要来吗?我从不唱歌,对天发誓。
凯:
不了,谢谢。
哈:
那好吧,凯瑟琳,我们说定,星期一我过来,怎么样?
凯:
你没有工作吗?
哈:
有啊。这学期我全职教课外加我的研究课题。
凯:
还有乐队练习。
哈:
我没有时间,但我还是参加,如果你不反对。(顿。)我爱你的父亲。
我不相信
象他这样的头脑会突然关闭。他有过清醒的岁月,四年前有过整整清醒的一年。
凯:
不到一年,差不多九个月吧。
哈:
整整一学年。他指导学生……那时我在修 Ph.D
,几乎要放弃了。我遇到你父亲,他把我引上研究的正确轨道。我感激他。
凯:
我很抱歉。
哈:
你看,我猜 — 你二十五岁了,对吧?
凯:
你多大了?
哈:
这没关系。你听着:
凯:
别扯蛋,你到底多大了?
哈:
我二十八岁,行了吗?当你父亲比你我都年轻时,他已经在三个领域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对策论、代数几何及非线性运筹。我们中
很少有人碰过这类课题。
他确立了理性行为研究的数学技法,经济学家们一直利用他的理论,籍以获取诺贝尔奖。同时,他也为天文物理学家们开拓了更广阔的空间,
对吗?
凯:
你不必给我讲课。
哈:
我没有。如果我能拿出你父亲生产的垃圾的十分之一,我可以在国内任何名校的数学系畅行无阻。(顿。)
凯:
把你的背包拿过来。
哈:
为什么?
凯:
我要检查一下。
哈:
什么?
凯:
打开它,给我看。
哈:
哦,拜托。
凯:
你不能从这儿带走任何东西。
哈:
我不会的。
凯:
你想在楼上找到你可以发表的东西。
哈:
自然了。
凯:
然后你就有了成名的资本。
哈:
什么? 不。是以你父亲的名义出版,是为他出版。
凯:
鬼才相信你。你包里有一本笔记本。
哈:
你在说什么?
凯:
拿过来。
哈:
你有点神经失常了吧。
凯:
神经失常?
哈:
可能有一点。
凯:
见你的鬼,哈尔,我知道你拿了我一本笔记。
哈:
我觉得你该冷静一下,想想你在说什么。
凯:
我在说你在骗我,还偷我们家东西。
哈:
我觉着你真有点神经病了。
凯:
仅仅因为我神经病,并不能说明那背包里没有东西。
哈:
你自己刚才说里边没东西,不是吗?
凯:
我……
哈:
你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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