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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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之骨
着。从泊拉达那斯的疏叶间漏过来的蓝青色的澄空,掠将颊边过去的和暖的气流,和这
气流里的不知从何处带来的烂熟的栗子的甜的芳香,都使者比也尔熏醉在一种兴奋的快
感中,早把出门时的忧郁赶回家里去了。他觉得浑身的热力奔流,好象有什么不意的美
满在前头等着他似的,就把散步的手杖轻轻地漫拖着走。
去了。也是这一样天清气朗的太阳之国,地中海的沿岸。他走的是一条赭褐色的岩边的
小径。旁边是这些象吃饱了日光,在午梦里睡觉着的龙舌兰。前面的空际是一座巍巍地
耸立着的苍然的古城,脚底下的一边,接近断崖深处,是一框受着吉夫拉尔达尔那面夕
阳反照的碧油油的海水。杂草间微风把罗马时代的废址的土味送过来。他仿佛听了喷泉
边村里汲水的女儿们嬉笑的声音。然而他好象感觉到了什么气味似的,忽在一片光亮的
玻璃前往步了。
瑰花和翠菊,满身披着柔软的阳光正在那儿谈笑。好乐的丁香花也同那怕羞的
Marguerite老是不依地吵闹着。只是瓶里头的郁金香却伸着懒腰,张开大口,打着呵欠,
想抽空睡一睡午觉。比也尔在棕榈的后面看见一个女性的背影,便由一扇半开着,写着
“Say it with flowers”的金字的小门进去。
刮得光滑可爱,刀迹苍然的下颏去。
促着她。
了这一只小手,常挂在胸前观赏可不是很有趣的吗?他想把采动着的嘴唇凑近去时,那
小手已经缩回去了。
四时可以闻见微风把橙香和鸟声一块送过来。而且我也曾在阳光和暧的检树下献给了真
实的心肠,也曾在橙香微醉里尝了红唇儿的滋味。我每喝香橙水,闻到了那种芳烈的气
味,就想起对象地中海水一样地碧绿的眼睛。
现在,……
五十年。
澄媚的秋光。
对闪烁的眼底下的深窝,表着他奔放的热情。那延到深棕色的头发上去的白暂的额角,
表着他的无限的想象力。他在自己的村里学好了一些写和读,就被人送到中部一个城里
的僧侣书院。他的童年时代的大部就在这庄严的高墙中过去的。在那里他天天只是在拉
丁文的古籍中埋着头,对着正统的教义研磨。但是在这少年都动的胸中,就是有了多么
宏大的罗马文化,处女受胎的故事也是不能生出效力的。他要求的并不是没生命的过去,
他的愿望确是自然切实的现在。於是他的感情便学着院内那些攀墙摸壁的藤蔓的样,爬
过那层厚重的培垣了。他时常利用假期回南方去,在育空下跟着同年辈的异性如同大地
上的野兽似的自然地游戏。完结了这沉重的过程,他便上都城巴黎去。在这儿,几年间,
他的心神并不全是在专门的政治教典上的,他学了在卢森堡公园干恋爱的方法。他也跟
着了同学,朋友们追逐酒店的女儿。在郊外的Bois de Boulogne的晨星下掠夺女同学的
处子之夸,也算是他这几年间所收获的一个。
店,夜光杯里是充满着莱茵地方的美酒,台子上就有浓艳的女脚跳着癫痫性的却尔斯顿,
结局听说往时一到冬天从附近的树林就有豺狼出来咬人的巴黎市的灰色的昙空,是他厌
恶的。他仰慕着日光,仰慕着苍穹下的自由。就使这儿几年间所得到的一些象罩住赛纳
河上的北方的水雾一般的印象和感觉一时消灭了去,他也是丝毫不感到怜惜的。所以他
就和毕业同时,弃掉了那灰雾里的都市,到这西欧人理想中的黄金国,浪漫的巢穴的东
洋来了。
金国的门口。来不上半年,就有同僚的下个先辈,为了经济上的目的,说少壮的外交官
是不应该孤零一个人的,拿着一个近视眼的女儿强迫着他娶做妻子。所以他这一年来的
外国生活都是不愉快的事情居多。但是他不绝望。他觉得一定有象罗谛小说中一样的故
事,或是女性在什么他不晓得的地方等着他。
想一想,觉得她的全身从头至尾差不多没有一节不是可爱的。那黑眸象是深藏着东洋的
热情,那两扇真珠色的耳朵不是Venus从海里生出的贝壳吗?那腰的四围的微妙的运动
有的是雨果诗中那些近东女子们所没有的神秘性。纤细的蛾眉,啊!那本任一握的小足!
比较那动物的的西欧女是多么脆弱可爱啊里这一定是不会把蔷薇花的床上的好梦打破的。
比也尔一想到这儿只觉得心头跳动。
势,口里象说,——
子。
得这碧眼的洋先生一时亲密起来了一样,大块小块尽管吃。
代名词。
就匆匆地离开了那家芸芳满室的花店。
路也不象同这些没有连接的。何况又在这秋光澄媚的时候呢?由过去的一个月,比也尔
已知道了金发的女儿所喜欢的,黑发的女儿也无不喜欢。她现在已经向他开口就“比也
尔,比也尔,啊,比也尔”的叫了起来了。然而这一个月间,关于女人自身,比也尔所
得到的知识却很少。他只知道了她也和碧眼的女儿一样欢喜吃糖果,欢喜喝混合酒,欢
喜看蹴球的比赛,和她以前也曾在市内的外国人办的学堂里念过好几年书,经过很奢华
的生活。至于她的家庭怎么样呢,比也尔是不明白的。她似乎不大愿意说,比也尔也怕
听见她这样可爱的女人有了脸黄骨枯,终日躺在床上对着小红灯的父亲,和跑起路来恰
象水鸭陆行的母亲。那个小妹妹又怎么同她住在一块,这也是他愿意知道而不知道的。
然而他所关心的究竟是她一个人。他若能够时常听见她那讲起外国话来有特别魅人的声
音。能够不时看见那对神秘的黑眼睛,他是什么都可以不问的。
是一只大型的摩托船待着他们。
了出去。她说船里太暖,把那缎子的薄外套脱了下来,就在窗边柔软的坐褥上躺下。
水面跳着金色的鱼鳞。从船窗望去,蒙雾里的大建筑物的黑影恰象是都会的妖怪。大门
口那两盏大头灯就是一对吓人的眼睛。
我就有了领前的明灯了。你知道我是热爱着你的。
上,与爱人共感着同一的脉搏,他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消沉了。橙树的香风也吹不到他的
身边,巴黎的雾景也唤不起他心弦上的波纹。他只觉这是天上并非人间。
是不能忍耐的。他心头一跳,便把她软绵绵的身体放在坐褥上,喘出几个声音来。
他。但是忽然樱桃一破,她说,
腰围的两手放松。半晌不能讲出半句话来。他想,梦尽了,热情也飞了,什么一切都完
了。他真猜不出这女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来。我的爱人竟是个常人以下的娼
妇吗?他不能相信自己了。幻灭,落胆,他只好在玫瑰路中彷徨了。并不是金钱的问题,
五百元也不够买自己想买给她的钻石的戒指。他想她真是在打趣他。他觉得自己真是可
怜,同时又觉得一种愤怒,眼圈即时热将起来。半晌他站起来默默地开了灯;走进司机
室里去。寂静的水上被发动机的声音打破了。这时女人也已经爬了起来,整好纷乱的衣
衫,披上了外套,出神地,默坐在那苍青半明的灯光下。
那天上的月亮也在笑他。他那里预想得到这身边的有灵魂的人物竟是一块不值。文的肉
块。突然透过一层寒冷的空气来了一阵长长短短,断断续续,嘈杂不齐的汽笛声。街店
的玻璃也在响应了。他这时才知道他忘了这市里有这么许多的轮船和工厂。比也尔把他
那跌落了泥土的爱人送回家里去,回来踏上自己的寓所的阶梯时,东方的天空里已经浮
出一片红云了。
边踌躇不去的时候,侍者才拿了一封桃色的信封进来。比也尔翻了起来坐在床上,两只
手象缩了筋一样地战栗着,眼光象要透过纸背。用不到说是她的手迹。虽是不大高明的
外国文,然而所欲讲的却讲得很清楚,它的大意是这样:
《都市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