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糠市街】
(2013-11-06 00:09:20)
荷花塘瘦了许多。有一次梦见过它,好像涉水而过。那水黄泛泛的,露出几个孤岛似的土丘和几个土丘似的树顶。
柳树有时像牛头,萌萌的。抚摸一只牛头、狗头,那手感很舒服的,前提是它们愿意让你抚摸。温润的感觉可以传递到视觉域。
冬天,荷花塘是一块大冰。凿的窟窿,第二天又冻上了;跟原初的比,有些像补丁。我们吃冰,咯吱咯吱的。吃不起冰糖,只好吃冰。
冷的意思是炸牙。
冷还可以用另一个词来修饰——辣。
当然,烫是极端的冷。
所以,吃冰的孩子,嘴角红扑扑的,不断嘘气,跟吃辣椒差不多。
很多人在上面滑冰,打陀螺。
还有拿着斧头、铁锹、长镐,凿冰玩。吃饱撑的,只能玩这个。其实捉不到鱼的。
双周发明了一种滑板,类似今天的滑冰鞋。手扶一根带尖的长棍,踩好了滑板,用力一撑,跟水上飞一样,唰地窜出很远。地道的技术活。
荷花塘没有妖精。
我们把好看的风骚女子叫荷花妖精,年龄在17-19岁之间。岁数再大,就捞不着这个绰号了。当然,典故源自聊斋故事。
聊斋变成了口头。伟大的文学,源自口头,回归于口头。
荷花妖精有两个,一个叫笺梅,一个叫小幻。两人都十九出嫁了。笺梅嫁给了她妈情夫的儿子,也算亲上加亲;小幻嫁给了他爹相好的赌徒,有点乱伦的意思。但在民间社会,这算得了什么呢?光明正大的反倒天造地设,鬼鬼祟祟的却招人厌。是的,民间伦理讲究的就是坦诚而不卑琐。
笺梅和男人没结婚的时候,两人一起看露天电影。我看见男的扛着杌子,跟笺梅肩并肩往北山走。北山是法定的电影场。杌子可以坐着,也可以站在上面。他们都在正面看。许多年来,我一直在反面看,久而久之,只能发现社会的阴暗面,一点光明也没有。幸好很早就近视眼,所以纠正得也快。暧昧的夜色下,散场的人,稀稀拉拉地跟鬼一样地,在哥本哈根的石板路上走。糠市街的石板路,发出神经质式的磨牙声。
笺梅很美的。她和男人悄然没声地往家走。很美的。无声的美。
小幻快五十岁了,还是不显老。
荷花妖精永远不会老。再老,她们也会放射出妖气的迷幻剂,以至于时间经过她们时,就忘却了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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