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苍蝇》5——7幕
(2012-04-28 23:38:34)
标签:
文化 |
第
地点:神庙里。
时间:第二日傍晚。
(厄从睡梦中惊醒,害怕,哼起歌来。俄发现厄。)
(朱庇特一直在舞台后部听二人对话。)
俄:厄勒克特拉!
厄:[抬起头,注视着他]啊!是你,菲勒勃?
俄:厄勒克特拉。快!咱们一起逃走。我骑马带着你。
厄:不。
俄:你不愿意跟我一起逃走吗?
厄:我不愿意逃走。
俄:我带你到科任托斯去。
厄:哈哈,科任托斯……我,到科任托斯我能干些什么呢?我想,一个聪明人活在这世上,除了有一天能够对他的仇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之外,恐怕再也不能期望别的了。
俄:厄勒克特拉,如果你跟我走,你就会看到,人们还可以期望很多很多别的东西,但仍然不失为一个聪明人。
厄:我不愿意听你说了,你把我害苦了。让我看看你的脸。是的,我上了你眼睛的当。是它的光芒让我忘记了仇恨,我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我唯一的珍宝滑到了脚下。你也看见了:我本来还想用说教治好这里的人们。偏偏他们喜欢他们的痛苦,他们需要有个老伤口,用肮脏的指甲去抓它挠它,小心翼翼地护着它。现在我明白了,只能用暴力来医治他们,只能以毒攻毒,其他的都是空话。
俄:可是他们会杀死你的!
厄:菲勒勃,踮起脚尖轻轻走开,就让我和可怕的幻梦作伴吧。
俄:你为什么拒绝我的帮助呢?
厄:应该帮助我的不是你。会有别的人来解救我的。我的弟弟没有死,我知道。我一直等着他。
俄:如果他不来呢?
厄:他会来的。他属于我们的家族,你懂吗,他和我一样,生下来血液里就带有犯罪和不幸。这个城市吸引着他。在这里他能制造最大的灾祸,并且自食最大的恶果。他会来的!
俄:如果你弟弟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呢?
厄:那你说阿伽门农的儿子应该怎样?
俄:如果他在一个幸福的城邦中长大,不愿意再报效他的家族了呢?
厄:那我就朝他脸上啐一口唾沫,对他说:“滚开吧,你这只狗,滚到女人堆里去。可你记住,你逃不掉阿特柔斯家族的命运,它终究会找上门来,让你身不由己地犯下罪孽!”
俄:厄勒克特拉,我就是俄瑞斯忒斯。
厄:你说谎!
俄:凭我父亲阿伽门农的亡灵,我向你发誓:我是俄瑞斯忒斯。[沉默片刻]怎么?你还等什么,啐啊,在我脸上啐啊!
厄:我怎么能这样做呢?[看着俄瑞斯忒斯]这漂亮的额头,是我弟弟的额头。这闪闪发光的眼睛,是我弟弟的眼睛。俄瑞斯忒斯啊,我倒宁愿我弟弟死了,让你还是那个菲勒勃。[慌乱地,喃喃]听我说,从前我并不感到孤独,我在等着另外一个人,我只想着他的力量,忘了自己的弱小。现在,你就在我眼前。可是,可是你知道吗?比起想象中的俄瑞斯忒斯,我更爱你。
俄:如果你爱我,现在就和我一起逃走!
厄:逃走?阿特柔斯家族的命运应该在这儿决定。我会留在这儿,哪儿都不去。谢谢你的好意,菲勒勃。
俄:厄勒克特拉,我是俄瑞斯忒斯,你的弟弟。你应该在我身旁,而不是孤伶伶地呆在这神庙里。
厄:不,俄瑞斯忒斯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我要在祭奠父亲的亡灵时,一起祭奠他的亡灵。
俄:厄勒克特拉……
厄:你是什么人?你来索取阿特柔斯家族的姓氏?难道你曾经在谋杀的阴影下生活过么?你看你,一个真正干干净净的孩子,富有,自信,温柔,眼睛闪闪发光。有时你会想,人世并不那么丑恶。你觉得在生活中随波逐流是乐趣,就象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那样。是吗?而我,六岁时就沦为女仆,我对一切都不相信了。[稍停]走开吧,好心人。好心人对我毫无用处:我需要的是一个同谋。
俄:你赶我走。[走了几步又停下]你等待着一个气势汹汹的武士,我和他不相象,难道这是我的过错么?如果来的那人如你所愿,你会抓住他的手,对他说:“砍吧!刺吧!”而对我,你就一点要求也没有吗?
厄:菲勒勃,你……你才十八岁,我不能在你没有仇恨的心灵上压这样一副重担!
俄:[痛苦不堪]你说得真好:没有仇恨。也没有爱。我本来可以爱你的。本来可以……我知道,为了爱,为了恨,应该献出自己。某一天,一个人,他把自己奉献给爱,奉献给恨,把他自己的土地、房屋和往昔的回忆通通献了出去。这个人是美的!而我是什么人,我又有什么可以献出来呢?我不过是今天在阿耳戈斯城中游荡的幽灵,我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虚无缥缈。没有人等待着我,我永远是异乡人,从这个城市走到那个城市,走过之后,城门随即关闭!而这一次,我离开阿耳戈斯之后,除了在你心头留下幻想破灭的辛酸以外,还能留下什么呢?
厄:是你让我相信,有幸福的城市……
俄:幸福。对幸福我是朝思暮想的。我希望有我自己的回忆,有我自己的土地。[静场]厄勒克特拉,我不离开这里。
厄:你太清白太善良,在这儿你只会遭到不幸的。走吧,我求求你,就当你仍然是那个异乡人吧。菲勒勃……
俄:厄勒克特拉,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不能拒绝!你能体会这种焦灼么?从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起,九个月,我夜夜都不能安然入睡。我羡慕那些背负重物的奴隶,赤裸的双脚踩在土地上,碎石磨破他们的皮肉,疲惫、压抑、闷热,但阿耳戈斯就在他的周围,他走在自己的城市里,就像一棵树长在森林之中一样。厄勒克特拉,我愿意当这个奴隶,我要把这个城市像毛毯一样紧紧裹在我的身上。我不走了。
厄:即使你在我们当中呆上一百年,你也永远是异乡人。他们会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你,见到你,他们说话都会放低嗓门。
俄:可我愿意为你们效劳!我可以保卫城池,我有黄金,可以救济你们的穷苦人。
厄:我们的城市不缺军人,也不需要善人。
(朱庇特走近,搓手注视着俄瑞斯忒斯。)
俄:为你们效劳真的这么难么……天!你叫我对什么都看不清楚了![重又抬起头]告诉我,宙斯!难道一个国王的儿子被赶出他出生的城市,就应该虔诚地忍受放逐之苦,丧家之犬一样地离开家乡么?这就是你的要的“善”么?我不相信!我再也不想分什么善与恶,我只想看到一条我应该走的路。好吧,宙斯,如果忍气吞声是你强加给我的天条,就对我显圣吧!
朱:为你效劳!
(电闪雷鸣。)
厄:[笑出声来]哈哈!今天圣迹接二连三出现!你看,虔诚的善良的菲勒勃,神都要你走开呢,走开吧!到科任托斯去!走吧!
俄:[注视巨石]那么……这就是善么?[稍停,一直注视着巨石]善。他们的善……[稍停]厄勒克特拉!
厄:[惊惶地]你怎么啦?
俄:你忽然间离我多么遥远啊……一切都改变了……茫茫的空间,漫无边际……可是,是什么……是什么刚刚死去了?
厄:菲勒勃……
俄:厄勒克特拉,那光芒不是为我闪射的!我告诉你还有一条路……我的路!看见了吗?这条路从这里开始,下坡通向城里。你懂吗,一直下到那个洞穴的最里头……你是我的姐姐,厄勒克特拉,这座城市是我的城市![抓住厄勒克特拉的手臂。]
厄:菲勒勃你的眼睛真叫我害怕……
俄:等等。让我向我的青春年华告别。科任托斯或雅典的傍晚,充满歌声、芳香四溢的夜晚,将永远不再属于我了。清晨,充满希望的清晨……所有那些美好的字眼……好了,永别了,永别了!来,厄勒克特拉,好好看看我们的城市:它就在那边,在晚霞的映照下通红一片,人和苍蝇嗡嗡作响。夏日的傍晚,它陷在不能自拔的麻木之中。它的每一堵墙壁,每一个屋顶,每一扇关闭的门,都不欢迎我。然而,我必须征服这个城市,包括你,厄勒克特拉。我会征服你们的。我要把这些笃信宗教的人家砸烂,让它们的伤口散发出饲料、焚香、美酒、青草的气味。我要变作一把大斧,劈开顽固的城墙,砍进这座城市的心脏!
厄:你变得多么厉害啊……菲勒勃,你从前那样温柔。可现在你跟我讲话,就和我梦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俄:听我说:我,要把他们的痛苦和悔恨全部承担起来,那位不忠女子的,那位对母亲不孝的商人的,那位将欠债者搜括至死的高利贷者的……全城的悔恨都集中在我身上,它们会让我沉下去,一直沉到阿耳戈斯的深渊底。到那时,厄勒克特拉,我就是你们当中的一员了!
厄:告诉我,年轻人,你怎样承担我们的痛苦?
俄:是谁在这个城市清白的脸上烙下痛苦和悔恨的疤痕,是国王和王后。
厄:国王和王后……
俄:众神为我作证,我本来是不愿让他们流血的。
(静场良久。)
厄:你太年轻,太软弱了……而且……
俄:现在你要后退了吗?今天晚上就带我到国王和王后的床榻前,你就会看到我是不是太软弱!
厄:俄瑞斯忒斯!
俄:这是你第一次叫我俄瑞斯忒斯。
厄:是的。果真是你。我认不出你来了。可是我口中这股苦味,这股发烧的味道,我在梦中已经尝到过千百次了。你终于来了,就象在梦里一样……我们,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两人都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面孔就象被踩烂的桑葚。让他们血流满地!
俄:鲜血!厄勒克特拉,鲜血会把我们联结在一起的![稍停]你怎么了?
厄:你的眼睛……从前它是多么温柔,那光芒,还有那些科任托斯的故事,它们差点就叫我忘记应该去恨。我是说,永远不会再看见菲勒勃了,那个目光柔和的异乡人,永别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菲勒勃”这个名字,永别了……俄瑞斯忒斯,现在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同谋!黑夜降临了,痛苦!我看见痛苦正向我们呼啸而来!
第
地点:王宫里。
时间:第二日晚上。
士兵甲:这苍蝇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跟疯了一样。
士兵乙:苍蝇闻到了死人味道,高兴了。我连呵欠都不敢打,怕一张嘴,苍蝇就成群结队、川流不息地飞进我的嗓子眼。[宝座发出声响]咦。什么声音?
士兵甲:是阿伽门农坐在宝座上。
士兵乙:是他那大屁股压得宝座嘎嘎直响?不可能,伙计,死人可没有分量。
士兵甲:一般平民百姓是没有分量的。可他在成为王室的死人以前,可是一位活生生的国王啊!不管年头好坏,平均总有二百斤吧!要是他没剩下几斤重,那才稀奇呢!
士兵乙:那……你肯定他在这儿?
士兵甲:那你说他在哪儿?我要是一位死去的国王,嘿,要是每年有二十四小时可以还阳,我肯定回来坐在我的宝座上。坐上一整天,追忆以前的大好时光,不去祸害任何人。
士兵乙:你现在活着,你才这么说。你要是死了,大概也和别的死人一样干坏事。[士兵甲给了士兵乙一个嘴巴]嗬嗬!这还了得!
士兵甲:这是为你好。你看,我一下子就打死了七个,简直是一群!
士兵乙:一群死人?
士兵甲:什么呀!一群苍蝇。哎呀,我满手都是血。[擦手]该死的苍蝇!
士兵乙:上帝让它们生出来就是死的那该有多好,你看这儿这些死人,一个个全都一声不吭,规规矩矩呆着。苍蝇死了,大概也差不多。
士兵甲:住嘴!我捉摸呀,说不定这儿还得加上苍蝇的幽灵……
士兵乙:有可能啊……
士兵甲:你想想看!这些小玩艺儿,每天上百万地死去。要是把去年夏天以来死的苍蝇都在城里放出来,有一个活的,就得有三百六十五只死的,围着我们嗡嗡转。呸,那空气都得腻乎乎的,全是苍蝇。到那时,一张嘴就得吃苍蝇,一呼吸就得进苍蝇,一股一股的苍蝇粘乎乎的,钻到我们的气管和肠胃里去……喂,你说,说不定这间屋子有怪味,就是因为这个。
士兵乙:唔!象这么大的王宫大殿,有几个死人就能熏臭了。人家说死人有口臭。
士兵甲:我告诉你,这些死人还相互吸血呢……
士兵乙:我跟你说,有点不对劲,这宝座直响。
士兵甲:[在宝座正面小心地看了看,抓了抓]明明没有人嘛!所以我说是阿伽门农,我告诉你,是神圣的阿伽门农!他大概坐在这宝座上,身子挺得笔直,象根柱子一样,正瞧着我们。你说除了瞧瞧我们,他那时间可怎么打发呀!
士兵乙:那咱们最好改改姿势。唉,苍蝇弄得鼻子直痒痒,也只好认了。
士兵甲:我倒宁愿呆在哨所里,来上一盘棋,那该多美!在那儿,回来的死鬼是咱们的伙伴,也和咱们一样,是普通一兵。可在这儿,我一想到咱们的先王坐在上边,数着我衣服上缺几颗钮扣,就跟检阅我们似的,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埃癸斯托斯的声音:下去!
士兵甲:妈妈呀,他还说话!
士兵乙:[小声地]不对啊,我怎么觉得是埃癸斯托斯国王的声音。
埃癸斯托斯的声音:蠢东西,给我下去!
士兵甲:哪儿呢哪儿呢?
(士兵甲乙循着声音走去,埃癸斯托斯从宝座后面走出来正和他们打个照面。两士兵愕然,埃作了一个下去的手势,两人逃也似地下去。少顷,朱庇特走到埃癸斯托斯身后。)
朱:诉说你的愁怨吧,亲爱的国王。
埃:[吓了一跳]你是谁?
朱:[紧张,低声]不许喊!
埃:滚出去,否则我叫卫士痛打你一顿。
朱:[急了]你认不出我来啦?可是你见过我呀。至少在梦里面。对,我那时模样比现在可怕。[雷鸣电闪,朱庇特现出可怖神情]是这模样?
埃:朱庇特!
朱:这就对啦![又变得笑容可掬]阿耳戈斯的居民们,他们祈祷时看见的我,是这样的吧?[摆一个神像的姿势]哈哈,一位天神能这样了解自己的形象,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啊。[稍停,局促地]不过我长得真是丑陋不堪,他们大概不会很喜欢我。
埃:他们怕您。
朱:太妙啦!我要人家喜欢我有什么用!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埃:您要我怎样呢?我按照您的意图干的够多了!
朱:永远不够。
埃:我要累死了!
朱:唉,你不要夸大其辞吧。你身体不错嘛,又肥又胖:上等的王室油脂,黄黄的就象蜡油。你注定还要活上二十年呢。
埃:还要二十年!
朱:“还要二十年!”你什么态度?[起念]喂,我说,你不许喊啊。[捏住埃的鼻子。几秒钟后发现埃纹丝不动,忙放手]
埃:[缓过来,轻描淡写地]我觉得还好。
朱:你……你以为我大老远过来找你一次就是玩游戏吗?我是要向你紧急通报一件事![看表]完了,时间不多了,好,我会尽量压缩一些冗长的对白,以保证我们的谈话在五分钟之内。嗯……简明扼要地说:就是一会儿会有两个小朋友要过来杀你。
埃:厄勒克特拉?
朱:还有……
埃:谁?
朱:俄瑞斯忒斯。
埃:啊![稍停]那好,这是在劫难逃了,我有什么办法呢?
朱:
埃:不。
朱:为什么?
埃:我累了。
朱:又是这句!你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我可是专程来报信来救你的啊!
埃:为什么?十五年前您给阿伽门农报信了吗?他可是很想活的!
朱: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对你比对阿伽门农更亲,你反倒怨气冲天。
埃:对我比对阿伽门农更亲?呵呵。您更偏爱俄瑞斯忒斯,而我大概只配当一个杀人凶手吧。十五年前我手执斧头直奔国王浴盆的时候,您肯定在神山之巅舔着嘴唇,心中暗想,罪人的灵魂是多么令人惬意啊。可今天您却拉住俄瑞斯忒斯的胳膊,保护他,不让他犯罪?这不公平。
朱:多么奇怪的嫉妒啊!放心吧:我谁都不喜欢。坦率地讲,我也犯过罪,因为我创造出的人是会死的。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最多是加速了他们的死亡而已。对了,你知道如果你不杀死阿伽门农,他后来会怎样吗?三个月以后,他就会患中风,死在一位美丽女奴的怀抱之中。可是你的罪行帮了我的忙,我非常感激。
埃:十五年来我一直在赎罪,这罪行反倒帮了您的忙?真是倒霉透了!
朱:不懂了吧?赎罪才合我胃口啊!这个……[看表,紧张地]我还是得解释清楚。我很喜欢你的罪行,典型的旧式犯罪:缺乏理智、昏头昏脑,与其说是人祸,不如说更象天灾。你在疯狂和恐惧中乱砍一通,砍完了你又不想承认了。结果呢,死了一个人,却有两万个人一起开始悔恨。你想想我这桩买卖做得多合算!
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俄瑞斯忒斯是不会懊悔的。
朱:[看表]你明白得还不晚!这时候他正在头脑冷静稳稳当当地准备杀你,这个温柔的年轻人会象宰小鸡一样将你杀死,然后走开,双手沾满鲜血,良心却不受谴责。这就是我所痛恨的新式犯罪!啧啧,想想就这么个死法……我都替你脸红了。还等什么!快叫卫士吧!
埃: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叫。这场谋杀让您那么不快,所以它反而叫我高兴。
朱:好,埃癸斯托斯,你可以死得很高兴,我看你也打算如此。但是别忘了,你是个国王!
埃:那又怎样?
朱:咳,我知道你恨我。但咱俩是亲戚呀。我按照我的形象塑造了你,一个国王就是一位地上的神明,应该像神明一样高贵阴森可怕。别忘了你和我一样,唯一的嗜好就是统治。
埃:哈哈,天大的笑话,一位天神在和我攀亲戚!好吧,统治!正是为这个我引诱了克吕泰涅斯特拉,正是为这个我杀死了国王。我没有欲望、没有爱情、没有希望地活了这么多年。我竭尽全力把我的形象深深印在每一个臣民的心中,即使他一个人的时候,也要感到我严厉的目光透到他思想深处。可是第一个受害者是谁?是我自己!我俯身于他们心灵的井口,却在井底看见了我自己的形象。它使我感到厌恶,把我吓得目瞪口呆。统治!除了恐惧,别无他物。
朱:你累了,老弟,我能理解。可是你还会死去,我不会啊。只要这大地上有人类,我就非得在他们面前跳舞不可。十万年了,你以为我看到自己那些并不美丽的神像不感觉头晕目眩吗?但我们不可能有别的嗜好:我……我演的是神啊,而你天生就是要当国王的。埃癸斯托斯,我的得意之作,我的会死的兄弟啊,我命令你不许再抱怨啦,赶快把俄瑞斯忒斯和他姐姐抓起来!
埃:他们真的那么危险吗?
朱:问题是俄瑞斯忒斯知道他是自由的,他根本不买我们的账!他呆在阿耳戈斯就像一头癞皮羊呆在羊群里一样,他会把你的整个王国都传染上,毁了你毕生经营的事业!
埃:那您还等什么,还不叫雷劈死他?
朱:[沮丧地]第二个问题是:我已经拿他没办法了,因为这是人间的事情。俄瑞斯忒斯知道他是自由的,所以他根本不买我们的账,他根本不买我们的账,因为他知道他是自由的……
埃:[打断]好吧,我服从您的命令。可是请您不要再说下去了,因为我受不了。晚安!
朱:咳,抓紧时间吧!
(朱庇特下。埃癸斯托斯独自一人呆了片刻;厄勒克特拉和俄瑞斯忒斯出现。)
厄:刺死他!别让他喊出声!
俄:小声点,不要害怕!
埃:原来是你。俄瑞斯忒斯?
俄:是我!
埃:我不反抗。我愿意你把我杀死。
俄:[稍停]好。用什么方式无关紧要。我反正要当杀人凶手!
埃:刺得很准。[拚命抓住俄瑞斯忒斯]让我看看你,你真的不懊悔吗?
俄:懊悔?才不会!我干的是正义的事!
埃:正义的事,哈哈,这正是朱庇特希望的事。
俄:正义是人的事,不需要朱庇特来指教我。(埃痛苦地张了张嘴)
俄:卑鄙无耻的家伙,你还想说什么?
厄:他是在喊疼……他站不稳了,太可怕了!
俄:住嘴!不要让他把别的记忆带进坟墓,只要他记住我们的快乐![又刺一剑]
埃:当心苍蝇,俄瑞斯忒斯,当心苍蝇:事情还没完呢![死去]
厄:啊!他死了?
俄:[注视着埃的尸体]走,马上领我到王后的卧室去!
厄:俄瑞斯忒斯……
俄:怎么了……
厄:她再也无法加害我们了……
俄:厄勒克特拉,我认不出你来了。
厄:俄瑞斯忒斯,我也认不出你来了。
俄:那好,我一个人去。[至舞台另一区刺杀克,留下埃的尸体和厄勒克特拉。]
厄:这个人死了?死了?[稍停。侧耳细听]他。他正在走廊上行走。等他打开第四扇门……打开了吗?打开了吗?啊!
[厄定住。俄杀母,后跪下,把剑慢慢放下,一黑衣人探头,尖叫,其他人伸头,“嘘——”]
俄:厄勒克特拉,我自由了,自由象雷一样劈到了我的头上!
厄:俄瑞斯忒斯,我看不见你啦!我只听到你的声音,可这声音就好象刀子割我一样。难道从今以后天空就总是这么昏暗了么?啊!它们来了!
[苍蝇声起,越来越大声。灯光变化。]
俄:厄勒克特拉,走,快领我到阿波罗神庙去。明天,我要向我的臣民讲话。
地点:神庙。
时间:第三日清晨。
(梦游一般的场景:王后给厄勒克特拉披上王后的黑色外套,吻厄的额头。)
克:晚安,厄勒克特拉。回头看,看见了么?它暗淡而纯净,有如一块黑色的水晶,那是你的罪行。每走一步,你以为它离你远了,它却依然步履沉重地跟着你。你会说:“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可你千百次地否认,它却千百次地将你向后拖去。你会慢慢发现:自己的青春被它蚕食得一干二净,你一天比一天更害怕早晨睁眼见到的第一缕阳光。现在,除了背着这罪行死去,你别无出路,别无出路。
(厄勒克特拉又睡下,同时复仇女神一齐醒来。)
复仇女神甲:[伸懒腰]呵!我站着睡着了,怒火满腔,作了好些令人生气的梦。啊!美丽的狂热之花啊![绕着俄瑞斯忒斯和厄勒克特拉转]
复仇女神乙丙:他们睡着了。
复仇女神甲:我要耐心地在这细嫩的皮肉上抚摩,揉搓,抠抓,撕扯,直到刨出白森森的骨头来。啊,纯洁的仇恨之晨!多么壮丽的苏醒,他们睡着了,浑身湿漉漉的,散发出灼热的气味。而我,精神爽朗,表情严峻。我是铁石心肠--我感到自己神圣无比。
复仇女神乙:啊!这美妙的猎物,鲜美可口,却容易腐败变质。我呼吸着他们的气息,越发怒不可遏。一想到自己能张牙舞爪,凶猛异常,我就快乐得要死!
复仇女神丙:啊!我等不及要抓他一爪!
复仇女神甲:不要着急:不久你的利爪就会在罪人的皮肉上划出千百条血印的。过来,姐妹们,来端详端详他们。喔……他们长得多么白净,性情多么温柔!
复仇女神乙:他多么年轻!多么漂亮!
复仇女神丙:俄瑞斯忒斯还几乎是个孩子。我的仇恨对他要表现出母爱的温存。我要把他苍白的脸放在我的膝上,抚摩他的头发。
复仇女神甲:然后呢?
复仇女神丙:然后我就将这两个手指头……狠狠戳进他眼睛。
(三人齐声大笑。)
厄:[再次从梦中惊醒,惨叫]啊……
(复仇女神被叫声吓了一跳,躲到一边观望。)
俄:[醒来]厄勒克特拉!
厄:你,你是谁?啊!你是俄瑞斯忒斯。别碰我!走开!
俄:你怎么了?
厄:我梦见我们的母亲仰面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她的血汇成细流,从王宫中每一扇门下流淌出来。你摸摸我的手,冰凉。不,放开我!告诉我,她流血多么?
俄:住嘴!
厄:[完全清醒过来]让我看看你,是你杀死了他们。你在这里,你刚刚醒过来,你脸上什么痕迹也没有,可是是你杀死了他们。
俄:别再说了,厄勒克特拉,有什么你经历过的我不曾经历呢?母亲痛苦的呻吟,你以为我永远听不见了么?她惨白的脸上睁得大大的两只眼睛--像澎湃的两个海洋--你以为我永远也看不见了吗?
厄:一夜之间,我衰老了。不要看我!
俄:不,你还很漂亮……可是,你的眼睛……厄勒克特拉,你象她。你象克吕泰涅斯特拉。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我的罪行,它让我厌恶自己。不!不应该这样。厄勒克特拉,我们是自由的,我们……我们可以超越这些回忆的!
厄:对,对,是罪行,它扯下了我的脸颊和眼皮,我仿佛觉得我的眼睛和牙齿都裸露在外面。(复仇女神见势走过来,嗡嗡直叫,厄瞥见她们)啊,她们是谁?
俄:是苍蝇!
复仇女神甲:[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地]当然,俊俏的杀人凶手,你也可以不叫我苍蝇,我们是厄里倪厄斯,为朱庇特效劳的(三人齐声)复仇女神。我们想先跟这位姑娘谈谈。
俄:滚开!滚回你们的窝里去!厄勒克特拉,不要理她们!
复仇女神甲:我想她已经厌恶你了。
俄:真的吗?我真的使你厌恶吗?
厄:我不知道……
复仇女神甲: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好怀疑么?
复仇女神乙:她怎么能不恨你呢?
复仇女神丙:她本来怀着幻想,平静地生活着。
复仇女神甲:你突然来了,
复仇女神乙:带来了杀戮,
复仇女神丙:触犯了神灵。
复仇女神甲:现在,她要分担你的过失,可她力不从心。
俄:闭嘴!
复仇女神甲:让我来帮你了解一下你自己吧,厄勒克特拉,你还是个小姑娘,别的姑娘期望成为最富有或者最美丽的女子。而你,在阿特柔斯家族可怕命运的诱惑之下,却期望成为最痛苦和罪孽最深重的女人。你从来不想作恶,你只希望自己受苦。小时候别的孩子都在玩跳房子或者过家家,而你,可怜的小姑娘,你没有玩具也没有小伙伴,你就玩谋杀,因为这是可以一个人玩的游戏。注意:是游戏!你根本没把它当真。嗯?我说错了么?
厄:唉!听你这番话,我反倒把自己看清楚了。
俄:厄勒克特拉,昨天那个身穿白色长裙尽情欢舞的你去哪了……
复仇女神乙:往后站往后站!赶走他,厄勒克特拉,不要让他的手触到你。他是屠夫!他身上散发出鲜血的腥味。他极其野蛮地杀害了老太太,你知道,翻来覆去砍了好几刀呢。
厄:你在骗我……
复仇女神乙: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话,当时我在场,我在他们四周嗡嗡地叫。
厄:砍了好几刀?
复仇女神乙:啊!足足有十几刀。
复仇女神甲:而且,每一剑下去,伤口都嚓嚓作响。
复仇女神丙:她用双手护住面孔和腹部,
复仇女神乙:他却将她的双手砍成一段一段一段的。
厄:她受了很多罪么?她不是当场死掉的么?
俄:快堵住你的耳朵,不要看她们!
复仇女神丙:她受的罪惨不可言!
厄:[以手掩面]啊!
俄:厄勒克特拉!
厄:走开!凶手!
众复仇女神:
俄:厄勒克特拉,这扇门后面,就是世界。那里有人世和清晨。外面,太阳在大路上升起。我们一会儿走出去,走在洒满阳光的大路上,这些黑夜的女儿就会失去她们的威力:白昼的阳光会像利剑一样穿透她们的胸膛。
厄:阳光……
复仇女神丙:你永远也见不到阳光了,厄勒克特拉。我们就象遮天盖地的蝗虫群一样遮住你的阳光。你走到哪里,在你的头上都是漆黑一片。
俄:厄勒克特拉,把你的手给我,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厄:放开我!
复仇女神甲:哈哈,亲爱的,还等什么!来吧!来吧!
三复仇女神:你只要走那么几步,我们就会将你迎进我们的怀抱,叫你在纯净的痛苦之火上获得忘却!
俄:[拉住厄勒克特拉的手臂]不要去,你会毁了自己!
厄:[猛力挣脱]我恨你!
(厄勒克特拉走近,众复仇女神一拥而上。
厄:救命啊!
(朱庇特从神像宝座上冲下来)
朱:滚回狗窝里去!
众复仇女神:主人!
(复仇女神杜嘟囔着,遗憾地闪开。厄勒克特拉躺在地上。)
朱:可怜的孩子们!你们竟然落到这个地步?唉!愤怒和怜悯使我内心矛盾。起来吧,厄勒克特拉,只要我在这里,我的这些母夜叉就不会加害于你。[搀扶厄勒克特拉]啧啧,你的脸真吓人!一夜之间!仅仅一夜之间!你那农家姑娘般的鲜艳哪里去了?真叫人生怜。高傲疯狂的年轻人啊,你们给自己制造了多少苦痛!
俄:不要用这种善良的语气说话,这对诸神之王很不合适。
朱:你也不要用这种高傲的语气说话,这对一个正在赎罪的罪人也不怎么合适。
俄:你打错算盘了:我不是罪人,我也不赎罪。
朱:你别忘了,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头,你就会坠入复仇女神的烈火中永世不得翻身!
俄:好吧,那你动动手指头好了,不,干脆把你整只手都举起来得了。
朱:算了,别再用这种口气说话嘛!我不是来惩罚你们,我是来拯救你们的!一刻钟以后,你们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我说话算数。
俄:你有什么要求?
朱:我什么要求也没有,我的孩子。
俄:你不会做这样的交易的。
朱:或者说,我几乎什么要求也没有,只要……只要你不再那么倔强,不再坚持你们的罪行,我就保证:马上把你们二人都扶上阿耳戈斯的宝座!
俄:接替我们的受害者?
朱:这很有必要。
俄:我要穿上巳故国王余温尚存的衣服。
朱:嗯……穿这身衣服或者穿别的衣服,这倒无关紧要。
俄:对,只要是黑的就行,是不是?那我的臣民呢,我也必须让他们穿黑衣服么?
朱:他们已经身着黑衣啦。
俄:好吧--那就让他们把旧衣裳慢慢穿破吧!怎么样,你懂了么,厄勒克特拉,只要流上几滴眼泪就会给你送上所有克吕泰涅斯特拉的裙子和衣衫--你十五年来亲手洗涤的臭气冲天、污秽不堪的衣衫。你就会和她变得一模一样。至于我,我可比较挑剔,我杀死了那小丑,他的衣服,我绝对不穿。
朱:不要总是这么骄傲!你高昂着头,杀死了一个毫不反抗的男子和一个求饶的老太婆。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最卑鄙无耻的杀人凶手!
俄:最卑鄙无耻的杀人凶手,是干完了又懊悔的人,而我不会如你所愿去懊悔的,哪怕是一丁点!
朱:俄瑞斯忒斯!我创造了你,我创造了一切。[他的声音开始回荡在整个空间]你看!你看这日月星辰,旋转井然有序,从不相互碰撞:这是我根据公平合理的原则调节了它们的运行。我使万物生长,我的气息指引着淡黄花粉般的烟云环绕着地球旋转。我按照我的意志创造了宇宙,而你,俄瑞斯忒斯,你在宇宙中不过是个渺小的爬虫,宇宙认为你错了,因为你作了恶。赶快回到我的怀抱中来吧!孩子!快承认你的过失,痛恨你的过失吧,我就是忘却,我就是安宁,我就是善的化身。否则,你可要当心,大海会在你面前后退,你路过之处泉水都会枯竭,你走的路上石块和岩石会滚出道外,大地会在你脚下化成灰烬。
俄:让大地化成灰烬好了!让岩石怒骂我好了!让我所经之处花草凋谢好了!要归罪于我,搬出你的整个宇宙都不够!告诉你朱庇特,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影子,我就是我的自由。
朱:[恢复自然声调]你的自由,孩子,抛开这个好听的名头吧。不要只听见你心里那个叫得比天响的自由,听听外面的声音吧。你知道这门后面是什么吗?阿耳戈斯的居民!他们手拿石头、叉子和棍棒,正等待着他们的救星,好向他表示感激之情。现在,就像被赶出羊群的癞皮羊,就像关在检疫所里的麻风病患者,你是孤独一人。
(市民们的声音和敲门声清晰起来,一浪高过一浪,又慢慢退下)
市民:打死他!打死他!砸死他!撕碎他!我要把你五马分尸!我要把滚烫的铅水浇在你的伤口上!我要抠你的眼睛!我要吃你的心肝!打死他!打死他!砸死他!撕碎他!
(静场。)
朱:你打算怎么办?
俄:阿耳戈斯人是我的百姓,我爱他们。我必须让他们睁开眼睛。
朱:真是想当然,你只会扯下一块遮羞布,让他们猛然看到枯燥乏味的生活,白白送给他们的生活。
俄:既然绝望是他们的命运,那我为什么要拒绝把我心中的绝望给他们呢?
朱:他们要绝望干吗?
俄:他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自由了。就让他们的生活从绝望的彼岸开始吧!
(静场。)
朱:好吧,俄瑞斯忒斯,其实这一切本在预料之中。总该有人来宣告我的失势。可直到昨天见到你柔和的目光时,谁能相信这个人就是你呢!
俄:难道我自己会想到么?我明白我吐出的字眼太大,把我的嘴都撕破了,我肩负的命运太重,把我的青春都压毁了。从现在一直到死,我再也不能悔恨,也不能安眠了。
朱:反常的孩子,我并不怎么喜欢你,但我可怜你。
俄:我也可怜你。
朱:再见,俄瑞斯忒斯。不过你要记住:我的统治还远远没有结束。走着瞧吧。
俄:再见。
(朱庇特下。)
(厄勒克特拉缓缓地站起,要下。)
俄:你到哪去?
厄:别管我。
俄:厄勒克特拉!我的姐姐,我昨天刚刚认出你,今天就必须永远失去你么?
厄:但愿我从来就不认识你。
俄:厄勒克特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生活中唯一的温暖,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跟我一起留下吧!
厄:你知道吗?你盗窃了一个穷人,把她仅有的平静和幻梦抢走了,现在她满身通红,在阳光下曝晒,她的心已经成了苍蝇的破窝。
俄:我的姐姐,除了我的罪过,我什么也不能给你。可它也是一件礼物啊。以前我们都太轻飘了,厄勒克特拉,现在我们的双脚正踩在泥土里,把你的手给我,我们这就可以出发了!
厄:去哪里?
俄:我不知道。朝我们自己走。在江河和高山的彼端,有另一个俄瑞斯忒斯和另一个厄勒克特拉在等待着我们。我们要耐心地找寻他们!
厄:可我只剩下悔恨的力气了……我要做朱庇特的奴隶,请求他的庇护。忘却、安宁。永别了。(下)
俄:永别了。可怜的厄勒克特拉……
市民:亵渎神明的家伙!杀人凶手!屠夫!快开门!不然我们就把门撞开!
(俄瑞斯忒斯和众市民对峙在幕内外,他被市民推到台中央。人声平息。灯灭。)
尾
(黑暗。传来风声,音乐起,宽阔优美,若干秒钟,俄瑞斯忒斯走至台前。)
俄:阿耳戈斯的百姓,我的臣民们,请听我说:今天是我加冕的日子。鲜血把我们联结在一起,我有资格当你们的国王。我面对太阳发誓,我愿意承担这罪行的责任。你们的过错,你们的悔恨,你们深夜的苦恼和忧虑,这一切都是我的,我承担一切。不要再惧怕你们的亡人,现在他们都是我的亡人了。你们看:你们忠实的苍蝇,正离开你们朝我扑来。不要害怕,我不会浑身沾满鲜血就代替那个被我杀死的人,坐上阿耳戈斯国王的宝座。我要作一位没有领土、没有臣民的国王。再见了,我的臣民,我爱你们!设法活下去吧!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有待开始。(转身走至幕后)[音乐和风声隐。]
(一个黑衣人走至台口。)
黑衣人:据希腊神话,俄瑞斯忒斯刚刚成人,回家为父报仇,将母亲和埃癸斯托斯杀死。后为复仇女神所追逐,[风声又起]终至发狂……
俄: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有待开始。对我来说,也是如此,生活,才刚刚开始。是的,奇异的生活。
(风声灭,音乐再次响起。演员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