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靠近沈月圆的机会迟迟不来,我因此烦躁起来。我不晓得我的心何以变得如此浮躁。在家里,我不觉得孩子天真可爱,只感到烦心。尤其是儿子,经常半夜啼哭,令人烦不胜烦。妻子一个晚上要起来两三次喂奶,不说她睡不好,就连我也连带着没睡过一个好觉。除了喂奶以外,还要起来给儿子把尿。把尿的事我不能完全不管,因为妻子说她一个晚上爬上爬下已经够累了,所以此项任务一定要我帮忙分担。有一次,儿子又哭了,按照平常的经验,他是又要尿了。但我一个翻身,把屁股转向妻子,意思是这次你来把他吧。妻子半夜里也不争什么,嘀咕了两句,起来给儿子把尿。儿子却迟迟不尿,妻子困顿地眯着眼睛,手上端着儿子前仰后合,嘴里发出把尿特有的“嘘嘘”之声。。。。。。我不知何时已经睡意全无。狭小的房间里,儿子尿盆的臊味以及妻子嘴里“嘘”出的一股口腔发酵的类似咸鱼的腥味,令我对现有的生活状况沮丧不已,我“呼啦”一下抢过被子蒙住头。
我不是个好
男人,更不是个有用的男人。为了躲避现有的这种生活,我在车间里要求了上夜班。本来是上常夜班的,但妻子死活不肯,她不能够忍受一年365个夜晚,我有那三分之二以上的夜晚不在她身边睡。我父母也不同意我上常夜班,说是对照顾家庭孩子不利。后来班组分派了三班倒,白班晚班中班轮流上。无论如何比枯燥的行政班好。
我在一个中班下班归来时遇见了沈月圆,那距离我头一次遇见她,已经有许多日子了。季节已经从春到夏了,因为那天晚上沈月圆例外地没有穿套装,她穿了一条长长的裙子,并且喝得酒气冲天。
我听到的士停在院子里。沈月圆从的士里下来,拎着包摇摇晃晃往楼洞里走。我站在二楼的过道里屏住呼吸,等她上来。她真是很胖的,那长长的裙子也没有显得她的腰身多么婀娜,然而那肥硕而肉感的一摇一摆还是很容易地就掳掠了男人的眼球,那很有节奏的高跟鞋地“笃笃”声,也是很轻易地就捣碎了男人脆弱的神经。
沈月圆看见楼道里的一个黑影时,下意识“唷”地一声轻呼,同时还做了一个手捂住胸口的动作。她带着酒醉做这个动作,又在夜色中,在我眼里真是分外撩人性感。但我还是象一根木桩那样站在那里。
待沈月圆看清是我时,马上象松了一口气似地,“是你呀。。。。。。。”
她这一声“是你呀”在我听来,也似乎是老相好打招呼,其实我俩迄今为止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一切都是我的感觉在自作多情而已。
“你喝多了。。。。?”我的问话也犹如一个老相好,我很惊讶我有这样的水平。我还感到黑夜里自己的嗓子眼里在发颤。
“呵呵,是呀,。。。。同事聚会,高兴。。。。。就多喝了一点。。。。”她一边回答我,一边扶着脏兮兮的楼梯扶手晃上来,走到我身边,一个趔趄站立不稳,仿佛要摔下去的样子。她竭力身体前倾稳住中心,嘴里又象嘲笑自己似地“哎。。。。。。哎唷”给自己努力加油。她终于站稳了,没有往后倒去,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却我始终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扶她一把。
她站稳了以后继续望上走,一边拉住我的胳膊一边说“你站在这里干嘛。。。。。?是等我吗。。。?快扶我上去。。。。。。”
上帝呀,她说话的语气我十分受用,我再一次自作多情体会了老相好的感觉,但她这样一个中气十足的胖女人,她的音量可不小啊,也许此时许多家门里有许多只耳朵都竖着在偷听呢。
我说过我真的不是个好男人,我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靠近沈月圆。但我的委琐怯懦让我慌不择路主动放弃了这次千载难逢地好机会,我一摔沈月圆伸过来拽住我的手,然后径直“噔噔噔”上楼去了。
到家以后,我竖起耳朵听沈月圆一步一晃地上的楼来,仿佛还轻蔑又调皮地从鼻子里笑了几声。听到她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我才放下心来。
我回到房间向妻子报到后,又回到我父母的房间向他们报到。不然他们会怀疑的。母亲还端出一碗绿豆汤给我喝,我毫无吃意。突然想起绿豆汤是醒酒的,要是端去给沈月圆吃该多好,想了半天,绝没有此种勇气,遂叹息一声,自去卫生间冲凉洗澡。
我洗了个凉水澡。在盛夏尚未来临的那个骚动之夜。我站在莲蓬头下面,任凉水从头到脚冲洗着我的不安分又没胆量的激情勃发的年轻而猥琐的身体。
我突然听到似有若无的女人的歌声。我静止了一会,关了莲蓬头。我又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是沈月圆在隔壁洗澡唱歌。根本听不清楚她在唱些什么,我只知道,这样一个平时看上去斯文庄重的女人,在这样的暗夜里象罂粟花一样蛊惑了我。那隐约的妖娆的歌声,那想像中在水流下扭转的肥白的身体。。。。。。。。。。。
我在静止的莲蓬头下冲动到不能够呼吸。回到房间去躺下来,依然心内澎湃不止。妻子刚给儿子喂了第二次奶,安顿睡下。我躺在黑暗里沉重呼吸。妻子犹疑地伸过一只手来,在我赤裸地胸口慢慢抚摸。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跳腾地快要出来,妻子以为我是被唤起了,遂将那手在我全身上下游走起来。
是的,生活如此琐碎无趣,很久没有和妻子要好恩爱了。但我并不想,真的不想。然而除了我想之外,我是不是应该为妻子付出一些什么呢?无论她多么地邋遢无知,她都是我无辜的家人啊。这样一想,一种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一滴眼泪从我闭着的眼角处滚下。我反手一搂,将妻子搂入怀中。当我摸到妻子粗短的大腿时,有一种错觉,仿佛在逼自己吃一盘早已吃腻的剩菜,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但无可奈何的同时又有那么多的惭愧和不得已。在这复杂的情绪的支配下,在一些蒙胧的想像中,我在妻子身上卖力地动作起来。
事后,妻子酣畅淋漓地睡去。我轻轻抽出她搂住我的胳膊,起身到大厅,从裤袋里掏出烟来抽。掏香烟时,随手带出了我那本小小的通讯本,掉到了地上。我捡起来,准备再放回裤袋里去,却见一张小小的纸片从通讯录的某一页里飘然而落。
那是沈月圆的名片。我在节能灯昏黄的照射下,拿着她的名片久久凝视。体内的骚动刚刚平息,但那心灵深处的渴望靠近与了解,却依然不可遏制地涌了出来。沈月圆,我说过,我靠近你,是为了要掐死你,但现在,我是这样地想你。我慢慢地举起沈月圆的名片,放到我唇边去,久久地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