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微博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大 中 小

失落的考卷

(2007-08-25 10:09:23)
标签：

文学/原创

虚构

 分类： 短篇小说

     可可还没有回来。

    可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可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

    这正是女人着急的事情,女人担心可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女人就这一个孩子。虽然她有生许多孩子的功能，三个五个八个都不是问题，但居委会管计划生育的马娭毑不肯，马娭毑耳朵贼灵，一有风吹草动就来纠缠不休，要她赶紧做人流赶紧上环赶紧结扎或者戴套至少体外排精，绝不能超指标绝不能违反基本国策绝不能影响居委会评先。一个孩子就一个孩子，女人就让男人到医院里去阉了。阉了就只能做作业不能生孩子了。女人和男人就把全部的疼爱全部的关心全部的期望全部的梦想倾注在这一个孩子身上。他们当时在履行夫妻的道义或者说出于异性的本能而交合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要一个孩子。但无意插柳柳成荫当孩子呱呱坠地以后，他们就赋予了孩子非同寻常的价值。他们要让孩子好好读书好好出息，以后进清华进北大进复旦进南开反正是读名牌大学，读完书就当大官当明星当教授当科学家坐轿车住洋楼上电视，反正要出人头地，让别人羡慕自己春风得意耀祖光宗。

    问题是可可现在还没有回来。

    可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可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

    可可是小学高年级的学生，他下午五点钟放学。下午五点钟放学以后步行一公里的路程，过一条马路，坐两站公交，再过一条马路，再步行一百五十米，爬上8号楼三单元二楼打开西头的门就到家了。这段路程考虑诸多不确定因素，一个小时足足有余，最晚六点钟应该回来。但可可现在还没有回来，现在已经七点了，天渐渐黑下来，大街小巷已经万家灯火各家各户的电视也开始了小城故事多。

    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电话，可可的班主任可可的老师可可的同学，她认得的知道电话号码的都打了，都说五点钟放了学就走了都说不知道他会去哪里都说要回来了就打电话告诉他们。女人急得抽泣起来，晶莹的眼泪往外流，清亮的鼻涕往里吸；她的心就像有人用绳子拴着没轻没重地扯，一只手在胸口上上下下摩挲，飞机坪胸部上用来伪装乳房的两坨海绵发生了位移；竹竿一样的身子似乎已经立不稳了。

    女人担心可可出事。

    学校出门的那一公里路车多人多，中巴、的士开得贼快，互相抢客互相抢道一通乱插，摩托车目中无人横冲直撞以为自己是老大，大卡车小面包互不相让谁怕谁。路很窄而且坑坑洼洼。女人担心可可出事。

    可可差点出事幸好还没有酿成真正的出事。五点钟下课铃一响可可就钻到人堆里兴高采烈地往教室外面挤，当他以同龄人中的猛男气势成为最先冲上天桥的人之一（从三楼走向校门口有一座人行天桥），正为自己的捷足先登得意忘形的时候，那个看上去满嘴都是牙齿的班主任嘶哑着嗓门在叫他的名字：胡可可——胡可可——。

    可可最怕听班主任的声音，就像怕听恐怖电影里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的声音一样。

    我死定了。

    可可自言自语。自言自语的话是从香港电影里学来的。他不敢不理睬班主任，班主任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咬着满口牙齿罚他扫地，罚他站操场，罚他把一句话抄一百遍两百遍三百遍，抄得他头发昏眼发花思维混乱记忆全无下次又错下次再抄。可可认为自己死定了就定住了脚步，但他没有迎上去，而是背靠天桥的栏杆站着。肚子是拱起的，肚子拱起就把扎在裤子里的绿毛衣往胸部撑上去一节，绿毛衣在肚脐眼上面，捆得油条一样的裤头在肚脐眼下面，当然肚脐眼露在外面。

    班主任移着大象般的两条肥腿走过来了，她用右手拍着左手的笔记本跟可可打招呼，可可不抬头，只让她看到染上了灰尘的干枯的头发和下面的肚脐眼。班主任在他肚脐眼上摸了一下：你看你，裤子都快掉了。

    非礼呀——

    可可没有出声，只是在在心里这样叫，这也是香港电影里常听到的台词。

    你把考试卷子拿回去要你爸爸重新签字。

    我妈妈签过字了。可可提了提裤子，怯怯地说。

    你妈妈签的不作数，这是你爸爸自己交代的。

    班主任就是班主任，班主任的话是不可抗拒的。可可接过考试卷子嘴巴就嘟起来。可可害怕爸爸签字因为他只考了68分，上次考71分爸爸要打他他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一定考90分才免了一劫，而且保证书是跪在搓衣板上完成的这一点他记忆犹新。

    可可看着两条肥腿慢慢移回去他才走下天桥。天桥的梯步太高，可可踏下去的时候用力太大，用力太大就把妈妈用毛线给他织的裤带挣断了，裤子滑溜溜往下掉。可可反应快，两只手把裤头抓住了，要不屁股就会露出来鸟鸟也会被人看到的。但可可抓裤子的时候手里的考卷失落了，飘飘扬扬飘飘扬扬往下落，快要落地了却又被风鼓起来，就像放不起的风筝翻着跟头向校门外飞去，落在了马路上。马路上车来车往，可可的眼里只有考卷，可可跌下最后两级梯步奔出校门冲上马路，左边一辆的士右边一部摩托，相向朝可可冲过来，幸亏的士刹车好摩托拐得快，的士司机骂他找死摩托骑手骂他妈的屄，可可捡起考卷退到马路边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唆着小嘴巴眯着对对眼得意地笑。

    可可把考卷放进书包夹到书里慢慢地往家走，可可在想怎么跟爸爸讲要爸爸签字，他担心爸爸会打他，他没考好的时候爸爸就会打他就会在他脸上扇耳光。他想把6字改一下，6字改成8字就是88分，88分爸爸就不会打他还会买糖葫芦给他吃。他把考试卷子拿出来把红颜色的水性笔拿出来，但是他发现改不了，6字上面的弯弓太弯，弯得跟下面的圈靠得很紧，不知老师为什么把6字写成这样子，改了爸爸就会看出来，看出来就会打得更厉害，不能改肯定不能改。要不干脆写封保证，保证下次一定考好一定考90分以上，把保证书和考试卷子一起交给爸爸——那也不行，爸爸不得相信下次，爸爸会说你死了血，你什么时候说话作得数？爸爸就是这样讲的，爸爸每次都这样讲。

    可可一直没有想出办法来。

    前面的树底下围一堆人，有人在大声喊叫。可可走过去，见地下垫一张牛皮纸，有三个人拿着扑克牌在使劲地往牛皮纸上甩，口里叫着跟不跟？跟！跟！然后就有两个人从口袋里掏钱出来另一个人把钱装进口袋。把钱装进口袋的那个人站起来说不来了，我要寻我儿子去了。

    可可听出是爸爸的声音。可可听出是爸爸的声音扭头就跑。可可扭头就跑的时候暴露了目标，爸爸骑上摩托来追。

    可可在人流中车流中穿行。爸爸在人流中车流中穿行。

    爸爸的摩托快但可可机灵。爸爸快追上可可触手可及如老鹰扑食就要抓住可可的时候，可可脚一蹲一转身折回来朝相反的方向跑。可可折回来的时候洋洋得意感到很刺激。可可对电影里那些被追杀总是追不上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可想过他也要做一个那样的人。

    可可洋洋得意的时候突然听到“哐隆”一声响响声很吓人。可可回头去看，看到汽车和摩托打架。可可喜欢看汽车和摩托打架或者汽车和汽车打架或者摩托和摩托打架或者人和人打架。可可再折回来，可可看到摩托打输了。打输的摩托是爸爸的摩托。爸爸的摩托倒在地上当然爸爸也倒在地上。爸爸的身上在流血爸爸的身子在抽搐。爸爸抽搐的样子就像爸爸平时抹了鸡的脖子鸡在地上抽搐的样子。可可看着爸爸抽搐他想爸爸是不是也跟鸡一样抽搐一会就死了。可可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还不来，警察来了就会把开汽车的司机抓走。可可喜欢看警察把人抓走。

    可可听到了“呜哇呜哇”的叫声。可可看清了那不是警察“呜哇”而是120“呜哇”。120“呜哇”上跳下来几个穿白衣服的人把爸爸抬上了担架又把担架塞进了“呜哇”。在“呜哇”就要关门的时候可可追了上去，可可叫着爸爸你快给我签字。可可从书包里掏出试卷倒过来朝爸爸晃动，他要让爸爸看到他考了89分。但120“呜哇”又“呜哇呜哇”起来。 120“呜哇”在“呜哇”的时候，可可的试卷飘飘扬扬飘飘扬扬落到了车轮底下，120“呜哇”的车轮把可可的试卷压成了碎片。120“呜哇”把可可的试卷压成了碎片之后就“呜哇呜哇”开走了。

    可可望望开走的120“呜哇”，看看被120“呜哇”压成了碎片的试卷，唆着小嘴巴眯着对对眼得意地笑，他想明天班主任没有道理咬着满口牙齿罚他扫地，罚他站操场，罚他把一句话抄一百遍两百遍三百遍了。

 

喜欢

0

阅读┊ 收藏 ┊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后一篇：小别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 - 2022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