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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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则史篇:人文边缘 |
7月27、28、29日这几天,我们在乡下。吃和住和消闲,都在乡下。在乡下,除了吃和住和消闲,其他没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即便回了乡,即便乡下还是农事繁忙,年老的母亲沐着天未明的清风凉气下田拔秧,候午后的热浪稍减又下田插禾,比我小20岁的妹妹整天做饭洗衣扫地打水忙个不停,我们还是坦然的以探亲度假者的姿态,在乡下吃饭,睡觉,并消闲——“探亲”一字的含义,原本不过就是看望而已。
在乡下,早晨,我们睡到老屋的钟声充满了歉意的时候才起床,起床后不紧不慢的用着过时的早餐,此时,老屋的主人已经从田间回来,一脚的泥水未干还十分不安心我们会不会为了不冷不热的米粥和发黑的霉豆腐吃不饱,吃不好。中午的天气十分炎热,屋檐下偶尔穿过一丝风,都带着被烈日蒸过的泥水的味道。中午大家都躲在屋里不出去,连不安分的狗也躺在屋与屋之间的巷道里,四脚分张,嘶嘶的喘着。我们前嘴吃过早餐,不多久又吃了午餐,离上一宿的觉醒不过3、5个小时,此刻肚子正饱,消化的机器需要能量供应,大脑不久又昏昏沉沉,要续写几十年养成的城市的午睡习惯,像那只仰而八叉的狗一样,重新昏睡在被一台电风扇横扫的凉席上,一直睡到下午5点许,屋檐下不见了刺眼的阳光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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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我们能吃的东西不多,但是很原始,很环保,很黑白,很勾引童年。吃着吃着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小时候,像黑白片电影一样的回放,当然,我们三个人之中,只有我有这个放映的特权。她们母女,是冲着原始生活而来的:西红柿在后院就可以摘到,泥鳅和黄鳝,嘴里还含着泥水在吐泡泡;空心菜(我们那儿叫“蕹菜”)和顺德容桂的味道不同,拌上猪油,青中透亮,清香无比;蕹菜桄子(空心菜的枝条),放上豆豉和青椒,炒出来,就胜过山珍海味,下酒还是送饭,无不适宜;猪是自养的猪,鸡是家养的鸡,清蒸或者汆汤,不用放味精,只需几颗盐粒,汤和肉的鲜味就全出来了,未上桌就香气氤氲,满屋子人喉咙汩汩的响。酒是“南昌8度”,水质好,浓度淡,一瓶的量可以喝两瓶,那豪气就上来了,以为一到乡下,果然身份不同,身体与酒量共好,感情与菜肴齐佳,每每杯盘狼藉,饱嗝离席,诸事不管,炊前硝烟,饭后战场,自有乡下人去打理。
被吃,被住,被消闲,在乡下,一切都是被安排的,不用劳神费心:今晚吃什么,明天谁值日,哪个家伙工作不积极,学校三年规划怎么做,中年教师的幸福指数怎么提高……管他老子娘谁当皇帝呢?在乡下,我悟出了被动的生活才是幸福的生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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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交通虽不便,时间最富裕,我哪儿都不去,就坐在屋檐下玩无聊。乡下本来没有无聊,城里人来了,也便有了无聊。母亲说,我们家的那只鸡很聪明,有一天,拆屋的时候,把它的窝拆了,新窝还没有搭起来,它无处下蛋,就飞到了主人的肩膀上。我其时正无聊,就学有钱人做慈善,在米缸里抓来一把米,洒在地上给它吃,一边看着它滴滴咄咄的吃,一边驱赶着邻家的入侵者,就很有成就感,心想明天下的蛋,一定有我的一半功勋。我有时会拿出一本书来看——乡下没什么好书,幸亏我带了一本,叔本华的《得与失的智慧》,有一天,我看着看着就为一条狗的镇定倾倒:它躺在地上,无忧无虑,不牵不挂,不想过去与未来,没有耽想与祈求,只活在当下,哪怕刀斧正在计算,只要当前无事,它就十分安然,尽管它的一条左腿曾经被打得不能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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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一天闲着无事正四处溜达,一眼看见墙根一黑一灰的两只狗,那灰的是年长一点的雌狗,苗条身材,很有骨感,四脚拉叉,正不修边幅的躺在地上休息,那黑狗大概是未成年,乳臭未干,饥肠辘辘,正到处觅食,看见地上袒胸露点的长辈,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亲娘,就凑过头去吮吸——我开始以为那灰的一定不肯,因为我断定它们不是母子,但是我错了,灰的一点拒绝的动作也没有,不但不拒绝,而且很享受。我此时才知道,狗界并不像我们那么隔膜和小气,人家不分肤色,不分宗亲,不分高低,不分贵贱,同类相帮,狗狗相卫,同声同气,和睦共处。
我知道,那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和谐社会。
201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