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子

一个男人如果有红颜知已，肯定是他斩断了对她的性欲望。红颜知已属于精神上的，不属于肉体，一旦有了肉体的关系，那么红颜知已的发展方向只能有两个——一是妻子，二是情人。

       1，一个红颜知已出生记

    我可以先讲一个关于我的朋友石野的故事，石野今年三十二岁，六年前他认识了一位叫秋兰的女孩，石野至今都无法明确他曾经是否和秋兰相爱过，那时，他们都是北京一个小型文学团体的成员，秋兰身高一米六五，戴着一幅深度的近视眼镜，无论坐在哪里，喜欢安静地沉默不语，目光从薄薄的眼镜片后，一汪明净的秋水般射过来，透着她的淡定，深遂，镇静和带有一些文人式的清高，超脱。

    秋兰喜欢张爱玲，石野也是个张爱玲迷，第一天见面，石野至今还记得，在那个七八个人的组合里，他对貌不出众的秋兰几乎是孰若无睹的，因为，从男人的审美标准来看，秋兰的外表几乎不能和“性感”联系在一起。她太干瘦了，象窗台上的剪纸花，有棱有角，方方正正的，而石野，喜欢那些带有蓬勃的原始生命力的女人，至少第一眼看上去能让他眼前一亮的女人。

     但是那天秋兰的发言实在太精彩了，她谈了文学和人生的关系，还谈了张爱玲，她说张爱玲是一个真正的贵族，读她的书时你会发出这样的惊叹：“这个女人啊！她总是用一双冷静的但却有穿透力的眼睛看着纷纷扰扰的人世。”

     石野和秋兰就此成了好朋友，在北京，在一个茫茫的人海里，能找到一位在一定的精神层次上引起共鸣的朋友——这种概率实在太小了。唯因如此，他们立刻非常珍惜这种缘份。那时，两个人都是快乐的单身汉，在做梦的年纪里几乎是可以不理人间烟火的，所以每天晚上，他们可以连续煲六七个小时的电话粥，仍然舍不得放下电话。

    他们总是在放下电话后的那一刻，内心感叹，对于人生和世界的看法，他们太接近了，那是一种真正的相知，他或她往往只需要说出上半句，她或他往往就能知道下半句的意思。

    有一天晚上，石野在秋兰家做客，那是一个雨夜，他们在愉快地聊天。后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从情势上看，石野无论如何是应该留下的，所以秋兰这样说：“要么，你就留下吧”时，石野微微一怔，但还是留下了。

    男女同居一室，很自然的似乎应该发生的事情在他们 那里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头。原因是秋兰的思想如圣女，石野本就觉得她很崇高，圣洁，如果和她做做爱，似乎会冒犯她——而秋兰，摆出的恰恰就是这么一种不容冒犯的高洁和端庄。何况，石野本就对缺乏性感可言的秋兰没有多少性欲。

     但那天晚上，石野可能觉得，如果他不和秋兰做爱，他会伤害秋兰。这是一定的，许多女人不喜欢男人来骚扰自己，但如果一生都不会有一个男人来骚扰自己，这恐怕也不是许多女人希望的。何况，石野精神上还是有些敬爱秋兰的。

     要命的是，他们彬彬有礼的地喝完了咖啡后，秋兰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说完，她看了他一眼，似乎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转过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带上后，石野知道她肯定默默地伫立在门背后，但最后石野还是听见“咔嚓”一声，秋兰将门拴紧了。

    他听见自己的心也“咯噔”一声，某种东西一瞬间便注定一去不复返了。

    那天晚上，他和她都一夜未眠，太多的衿持，过于将对方精神世界的一览无遗，以及生理上彼此缺少的激情和冲动，使他们错失了一次最应该发生的性爱。而爱情和婚姻最本质的基础便是相爱的人彼此身体间的痴迷，但石野和秋兰，他们的爱情试探，在那个秋天的雨夜到底没有越过幻想的篱笆，进入真正的实质性的行为。

    那夜过后，两个人终于明白他们是缺少生理之爱的，精神上的爱恋更象是朋友关系，那么，倒不如就做一对精神上的知已吧！

    时光匆匆，两个人都在各自的生活中遭遇真正的爱情，石野遇到了艾香，艾香是个许多男人喜欢的“尢物”式的女孩，首先她清纯俏丽的外表，丰满线条分明的身材非常符合石野对女人的生理渴望，其次是艾香看见老鼠就尖叫，满足了类似于石野这样的大男人式的保护女人的英雄主义的渴望；艾香是火辣辣的，脑子里是不喜欢想事的，电视里在放《还珠格格》时，她也陪着小燕子又哭又叫的，单纯得象个孩子一样。

    反正，石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被这个思想上和自己差一大截的女孩迷恋上了，他们交往了半年，他就急不可耐地和她上了床，艾香一次次地给他制造机会，他一次次对她的身体乐而往返。

    结果有一天，艾香的肚子大了，来找他问怎么办？是和她结婚还是将孩子打掉？他想了想，艾香就是缺点思想，其余各方面还是符合一个完美妻子的形象的，结婚就结婚吧！

    他们就这样结婚了，婚后，艾香过起了典型的家庭主妇的生活。那时，石野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工资足够她和艾香花销，艾香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地辞掉了商场柜台卖糖果的售货员的工作，回家专门带孩子，侍候丈夫的生活。   

    她从不和石野谈张爱玲，也不谈尼采，海德格尔，她喜欢琼瑶的电视连续剧，并且经常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有时，身为著名北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兼深刻的思想家的石野，回家后看见自己的妻子坐在客厅里象个下层感伤的妇女一样，为那些肥皂剧哭哭啼啼时，不无悲哀地想：天啦！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吗？他怎么会选择她和自己共渡一生？

    有时候，他感到心情烦闷，比如遇上许多困惑事，艾香丝毫不能替他拿一个主意时，她就会在办公室里给秋兰打电话，向她诉说自己的苦恼。他甚至向她讲自己和妻子在思想和感情上的差距，讲述的细致程度几乎可以用“纤毫毕露”这个词来形容。

    这时候，就象当年，他曾经的好朋友也是未来的好朋友秋兰就会在电话那边静静地听着，然后说一些中肯的深入他心间的话，轻轻的劝慰他。他们的通话通常会持续几个小时，直到石野心底的烦扰多少有些缓解时才结束。

    这时候，石野总是有些惆怅又不无感伤地想：当年，那个夜晚，如果他们彼此都能迈进一步，结为夫妻该多好啊！是什么阻止了那种似乎是天经地主义的姻缘呢？

    但秋兰的劝解毕竟是有效的，再回到家，看艾香的脸，石野就觉得内心平静了许多。思想上的苦闷解决以后，再想想艾香，她还是比较接近完美的妻子形象的。至少在床上，她的每一次表现都能让他心满意足。

   艾香不知道他和另一个女人如此亲密的关系，如果知道，石野相信自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的。两个亲密的异性伴侣，怎么可以“发乎情，止于礼”呢？看惯了琼瑶小说中的男人女人一见面就如干柴烈火般擦出爱情的秋兰打死了也不会相信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石野越来越鼓不起勇气，哪怕是去摸一摸秋兰的手了，最亲密的精神伴侣是和某些敬重，一种微妙的距离感联系在一起的，它完全和性欲无关。（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