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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乡村巡礼 |
【游记】岗浦之春
本文发2009.4.16.《增城日报/副刊》,广东《源流》2010年3月号、《广州文艺》2010增刊2期转载,收入花城出版社《广州好》、江苏人民出版社《荔枝红了》。
图/文
公元一千七百一十五年,康熙皇帝登基的五十四个年头,岗埔客家围龙屋诞生了。陈文渠成了岗埔陈氏的始祖。陈氏家族开始在围屋里一代一代地繁衍。岗埔围龙,成了一族人生命的新起点,一族人世世代代安身立命之所在。从此,陈文渠逐渐成了岗埔人的精神寄寓,一个家族的人就这样融融洽洽地聚居在围屋里,共享亲情乐趣,共度岁月难关,薪火相承地延续着那自成一统的封闭式生活。
花开花落,周如复始,生命的岁月在围屋身上掠过近三百个春夏秋冬。岗埔客家围龙,就这样长期安静地裸露在山沟里,仼由雨雾的抚模,风霜的侵蚀,由新而旧,由旧而残,成了被人们遗忘的角落,藏在深山无人识。
二十一世纪初,增城发展旅游业战略的春风,终于吹开了岗埔客家围龙神秘的面纱,给岗埔带来新的春天。人们开始注视到这块隐在山沟里的恬然净土,开始发现围屋的旅游文化价值;一条新修的水泥路,终于到达蜗居在深山的岗埔;围屋那鹅卵石的天井,终于印下四方宾客的脚印。今年春天一个大雨过后的早晨,我们也应福和朋友之约,沿着那条新修的村道,迎着山风,掠过翠竹,缓坡而上,一直来到当年陈文渠建成的客家围龙屋村。
福和岗埔围屋是今天广州市唯一的客家围屋村。它座落在增城市中新镇西北部坳头村的一个山沟里,四周林深树密,绿荫浓浓。围屋前边,是一个长方形的禾堂。禾堂前边,是个低三尺的半园形水塘。它直径贴在村边,园弧向着村外,一条小路塘前而过。水塘往下,是一级级的绿野田畴,一直下到长流不息的小溪。加上两边的群山,其格局就如一把巨大的太师宝座,围屋就在宝座的顶端。我伫立在围屋前边,尽情享受南来熏风之沐浴;闭目片刻,仿如置身远离尘纤的仙境,倍觉心旷神怡。我想,当年陈文渠在岗埔勘察时,一定也会有这种感受。
别地客家围屋,高深坚固,极具防御功能。岗埔围屋却强化居住功能,规模不大不高,格外注重排水通风采光。一条长约四十米的街面,一座顶塑龙船正脊称作“龙厅”的三间二进祠堂置于中间。祠堂门前,两根高高的柱子顶着一个宽阔的门廊。祠堂两边,高高耸立“锅耳”封火山墙的横屋对称地置于左右,两边带趟栊的门仿如两个忠实的守护神。春天的一场大雨,苍老的围屋经受了一次淋漓的沐浴,在雨后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容光焕发。祠堂门口那对“岗花先献瑞,埔草早含春”的大红春联,更为古老的围屋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春色。
不知道是环境和交通的因素,还是宗族观念支配下人们对房子特别呵护的原因,围龙屋的整体格局保存得相当完整。我们从左边横屋的门口进入围屋,只见20多间小屋仍旧圈成一个半月形的围龙,屋前是一圈裸露的排水沟。围龙屋正中有一间唯一用青砖作墙的花厅,两边全是用红泥、石子、石灰混合夯实为墙,面积约二十平方米的扇状小屋。围龙与龙厅中间是一个铺着鹅卵石的大天井。屋子的门窗一律朝天井而开,隔着天井从后边拥簇着龙厅。我站在花厅,环顾四周,情不自禁地为这座以祠堂龙厅为中心,以内方外园为理念的围屋而赞叹。它把以族长为中心的宗法观念与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念高度揉合,既传承了中国建筑风格的传统,又张扬了因地制宜的独特个性,真不愧是广州地区客家建筑文化一朵绚丽的奇葩。
然而,当我踩着康熙年间的鹅卵石街,一步一步贴近围屋时,却见风柜、水车、犁耙、石磨等器具随处散落;剥落的墙体,蚀变的门窗,已在它身上凝固成刷不掉的岁月疤痕,给人以一种天荒地老的苍凉感觉。我仰头用目光抚摸下堕的瓦面,俯身用手掌抚摸冰凉的天井;我轻轻地抚摸着一个又一个大自然对围屋亲吻的唇印,一幅岗埔昔日的风情画就在我眼前打开:
逢年过节,家家户户奉着供品到龙厅虔诚地祭祀祖先,在禾堂里开心地舞龙舞凤;男大婚娶,新人到龙厅拜天地,叩先宗,在开井欢乐地宴请亲朋戚友;学子高中,全族人在这里酬神祭祖,自豪地举杯欢庆;老人辞世,家人在祠堂设置灵堂,供族亲凭吊拜祭,寄托哀思,天灾人祸,族长把各家的主人请到龙厅,共同商讨团结互助,克服困难的妙策良方……。
昔日风情画在我眼前逐渐退去,我们登上围屋外边一座二层半高的小楼顶,整座围屋尽收眼底。原来,半个园形的围龙屋,长方形的禾堂和前边小半园的水塘,合起来正是一个大满园。我想,这也许就是设计者的独特匠心。但是,时代变了,围屋外已建了很多独立的民居,现代化对大满园理念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围屋带趟栊的门打开了,人们敬畏祖宗的精神寄寓逐渐淡化。围屋里的人开始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居住地,开始改变自己传统的生活方式。他们有的到城里经商、镇里务工,放飞创业致富的梦想;有的另僻宅基,建起独立居所,在“门前盈水,四野芬芳”的环境下继续农耕;当然也有的或受经济能力束缚或受传统观念影响,依旧留在围屋,固守着故有的家园。
真是高瞻才远瞩。人站在高处,漫长的历史长河才看得清晰,天荒地老的沧桑才领悟出凝重,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才显示其辉煌。我们不要为一圈围龙屋,除了几间有人居住外,其余的都变成柴草间、杂物房,牲畜屋而感慨,因为这是社会发展必然的历史进程;也不要为围屋的墙体剥落,瓦面下堕,门窗蚀变等围屋的残缺而叹息,因为这是自然蜕变演进过程中的本来面目。时至今日,有人已经在碧桂园凤凰城住上占地几亩的豪华时尚别墅,难道还要求岗埔二十多户人共同固守一个才占地才一千四百多平方米的古旧家园?反之,如果人们为了居住的需要,把剥落的围墙,残缺的门窗维修一新,依旧熙熙攘攘地挤在那窄小的围屋内,那才令我感到莫大的悲哀!只有当围屋里的人都飞出围龙,创造出不愧于前人的事业,而围屋却成了客家历史文化博物馆的时候,岗浦的春天才会更加灿烂,围屋人“岗花先献瑞,埔草早含春”的愿望才有崭新的篇章。
走下小楼,我在祠堂门口两对让世世代代岗埔人引以为荣的功名旗杆石下驻足。我抚摸着看不清字迹的旗杆石,就像抚摸着一段久远悠长的历史。虽然,封建的科举制度已消失,人们甚至已忘记获取功名,光宗耀祖的人是谁,但它却变成一种厚重的文化沉积。同样,岗埔人那种那种围屋式的生活已逐渐远去,但它作为历史的教材却永远闪烁着人文的光彩。
别了,岗浦围屋。当我在再次凝望它时,觉得这些历史遗留下来的建筑,总会在社会高速发展的过程中,隐没在人们仓皇行进的尘烟里;唯有生命与文化的吟唱,会与春歌一样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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