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发《小学生之友》。

  相信童话。相信净土。

  一个猎人，有血腥，也会有温情。

  而我们需要做到的，是记住并享受那些温情与美好。

  其实在这个童话里，有些情节我并没有交待清楚，比如爷爷为什么要养育小婉，爷爷和小婉的妈妈之间有什么过节。

  不交待清楚，似乎不符合写作的常规。

  可我突然任性地不想交待了。我没有交待清楚的这些，作为读者的你，可以有许许多多的答案。

  每一种答案都是正确的。

  延伸到人生，我们所做的每一种选择，在做选择时特定的环境下，都是正确的。

  如果我们事先就知道，我们能承受后果。

 

                                                  

                            一

    一打开家门，就能看见一条静静的青石板小路，无声地延伸向很远的远方。

    每当小婉这样向爷爷描述的时候，爷爷总是笑着说：“远方就是远方，为什么还要加上‘很远’两个字呢？重复了呀！”

    “没错，是很远的远方。”小婉坚持不肯改口。

    “那好吧！是很远的远方。”爷爷说不过她，还是笑着，“小婉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小心下次考试你要这么写，老师会扣你的分哟！”

    “我们绿绿老师才不会。”小婉狡黠地笑着，眨眨眼。

    小婉眼睛里的亮光一闪一闪，看得爷爷有些心慌意乱。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真像啊……”

    “爷爷，什么真像啊？”小婉耳朵尖，爷爷那么小的声音，她也听得到。

    “哦，没什么。”爷爷说，“小婉啊，咱们出去走走吧！”

    小婉便小心翼翼地扶着爷爷，祖孙俩慢悠悠地在青石板路上走着。

    路的两旁，很多年前被爷爷种满了槐树。听爷爷说，小婉就是出生在一个槐花飘香的季节。

    “那我一定是在妈妈的肚子里闻到了槐花的香味，所以忍不住就跑出来了对吗？”小婉兴高采烈地问爷爷。

    “是啊是啊！”爷爷笑得眉开眼笑。

    “那我妈妈呢？”小婉突然有些伤感，“她把我生下来了后去了哪里？”

    小婉这么一问，爷爷也有些愣住了。

    “你妈妈啊……你妈妈就顺着这条小路，去了远方……”

    “远方是在哪里啊？”小婉望着眼前的小路，问。

    “就是……就是在路的那一头，很远的地方……”

    路的那一头又是在哪里呢？小婉趁爷爷不注意的时候，便朝的路的那一头跑去。她在青石板小路上不停地跑啊，跑啊，可路仿佛是没有尽头一样，好长好长……

    后来小婉跑累了，一座爬满了碧绿爬山虎叶子的小房子出现在眼前。

    从那座房子里还传来好听的读书声：“暖风初转袖，小径忽开门。”

    小婉趴在窗户上朝小房子里望，绿绿老师正好回过头来，望着她，展开一个笑容，像槐花一样飘着沁香的笑容。

    小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绿绿老师只有两个学生。他们都和小婉一样有着亮晶晶的眼睛，一眨，就有光芒一闪。

    小婉回家便缠着爷爷，要到绿绿老师这里来读书。

    于是，小婉成了绿绿老师的第三个学生。

 

                     二、

    绿绿老师病了。

    小婉含着泪跑回家问爷爷怎么办。爷爷沉默了。

    后来爷爷扛着一把锄头出了家门。他回来时，手里拿着大把大把的草药。

    家里开始弥漫着药香。

    “小婉啊，快把这碗药送去给绿绿老师喝！”小婉每天去上学前，爷爷都要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她手里。

    “好嘞！”小婉再也不敢蹦蹦跳跳着走路了。她必须要小心翼翼的，才能保证那碗药一路上都不洒出一点点来。

    绿绿老师喝了爷爷熬的那些药，病一天天好起来。

    小婉发现，那条洒满槐花的小路，路的一边被铺满了黑黑的药渣。爷爷每天在那些药渣上，来来回回地走。

    不仅如此，爷爷还警告小婉：“小婉，你不能踩在这些药渣上啊！”

    “那你为什么要踩？”小婉一眨眼，眼睛里的光芒又一闪。

    “跟你小孩子说不清，我是老人，不怕的。”

    “跟你老人说不清，我是小孩子，不懂就要问的。”

    爷爷被小婉逗笑了。笑过后，他就板着脸，继续警告小婉：“反正跟你说的话你要记住了，只能走路的另一边，要不然你的小脚丫把药渣气带到绿绿老师那里，绿绿老师又该病了。”

    爷爷这么一解释，小婉就不踩那些药渣了。以前小婉生病的时候，爷爷也给她熬药，也要把药渣倒在路上，来来回回地踩。

    本来她也不喜欢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她只喜爱洒满槐花的小路。

    绿绿老师的小房子，墙上的那些爬山虎叶子又长得更茂密了。

    可是爷爷却迅速地苍老了下去。

    他的腰板不像以前那样挺得笔直了，现在佝偻了许多。

    他的胡子头发由半白一下子变成了全白。

    他走路也不再稳稳当当的了，而是变得颤颤巍巍。

    一直到绿绿老师的病全部好了，爷爷才佝偻着腰，把小路上那些药渣打扫干净。

    从那以后，爷爷出门就开始要小婉扶着。

    小婉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爷爷真健壮啊！那时，爷爷驮着她在青石板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跑，她骑在爷爷肩上，笑得“咯咯咯”地响，那笑声，飘得比槐花的香味还要悠远。偶尔，小婉会把目光抬起来，望向很远的远方，小路的另一头。在爷爷肩上，她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再远一些。

    但是，她还是望不到尽头。她只看到无数的槐花，在风里纷纷扬扬地飘洒。

    现在，也是这样槐花飘香的季节。小婉再不会骑在爷爷肩上了。爷爷老了，而她，长高了。

    妈妈会从那些飘洒的槐花里突然出现吗？

    哦，不会。小婉摇摇头。

    她盼了多少年了也没有盼到妈妈的身影出现在小路的另一头。她只在这条小路上找到绿绿老师和她的两个学生。

    美丽的绿绿老师，有着和小婉想象中的妈妈一样的笑容。

 

                         三

    槐花香味儿愈来愈浓的时候，爷爷终于卧床不起了。

    小婉急得团团转，她也扛着一把锄头，开始给爷爷挖草药。野百合、田七……都是爷爷以前教她认识过的。

    “小婉……”爷爷在病床上叫她。

    “爷爷！”小婉端过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爷爷，你喝了这药吧！病很快就好了。”

    爷爷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对小婉说：“以后，你就跟着绿绿老师吧！她会对你很好的……”

    “爷爷不要我了吗？”小婉的泪珠掉了下来。

    “小婉啊，爷爷是怕……以后再没机会陪你了呢！”

    “怎么会？爷爷你喝了这些药吧！喝了药你就好了！”

    爷爷心疼地看了看小婉，轻轻摇了摇头。

    “小婉在吗？怎么这几天没来上学呢？”门外，传来了绿绿老师的声音。

    小婉飞快地打开门，看着绿绿老师，垂泪说：“绿绿老师，爷爷病了……”

    绿绿老师走进爷爷的卧室，突然大叫一声，掩面跑出屋子……

    小婉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绿绿老师已经跑出了很远，却又转过身来，抓住还站在门口发呆的小婉：“小婉，快跟我走！他是个猎人！是个猎人！”

    “不，他是爷爷！”小婉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

    “小婉，跟我走吧！”绿绿老师哀求道。

    “不，绿绿老师，我不走！以前我病了，爷爷为了治好我的病，天天给我熬药，还要天天在那些药渣上，来来回回地踩。上次你病了，爷爷也是这么做的。现在我要给他熬药，还要给他踩那些药渣……”

    “小婉……”绿绿老师伸向小婉的手，终于慢慢缩了回去。

    绿绿老师还是带着她的两个学生走了。她整夜整夜地做恶梦，梦中，尽是一个年老而威武依然的猎人……

    她也去了很远的远方。

    槐花还在纷纷地飘。小婉在把那些黑乎乎的药渣倒在小路上，准备赤着脚去踩。

    “小婉！”爷爷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摸索着来到小路上，“不能踩，孩子……”

    “爷爷，我给你踩了药渣儿，你的病就好了呢！”

    “小婉啊，爷爷只希望你在这条小路上闻到槐花香呢……明天再踩吧，孩子……”

     那天半夜，爷爷悄悄起床，把小路上的药渣打扫干净了。他累坏了，倒在槐花飘香的小路上再也没有醒来……

    小婉没有哭，她费了很大的力在槐树下挖了一个坑，让爷爷安睡在树下。

    小婉常常坐在树下读绿绿老师临走时给自己写的那封信：小婉，你和我们一样是狐狸，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知道这个秘密。我们不能踩那些药渣，否则我们就变不成人类了。你爷爷是个猎人，虽然我不明白一个猎人为什么要养育你，还要这样帮助我们，但我还是怕他。我走了，我住在森林街山泉路野草号，记得来找我。

    小婉决定给绿绿老师回一封信，在信里，她要用最美好的语言向她描述一条槐花飘香的青石板小路。

    至于那座爬满碧绿爬山虎的小房子，小婉想，那里一定还会传出朗朗的读书声的。

    “暖风初转袖，小径忽开门。”小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