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遗憾让人感觉糟糕,但它有助于改善我们的行动和纠正我们的认知偏差。研究表明,如果妥善面对,遗憾可以带来三大好处:不仅可以帮助我们改善决策,还可以提高我们在一系列任务中的表现,也能深化人生意义,让我们觉得与他人的联系更加紧密。
可以改善决策
想一窥遗憾是如何改善我们的决策的,先让我们想象以下场景:
你因草率决定,买了一把吉他,但一直没抽出时间弹。现在,吉他在你的公寓里徒占空间,而你正需要一些现金,所以你决定把吉他卖掉。正巧,你的邻居玛丽亚准备买一把二手吉他,她问你这把吉他想卖多少钱。假设你为买这把吉他花了500美元,你不可能让玛丽亚出这么多钱买二手物件。如果能要价300美元自然很好,但也似乎太贵了。所以,你开价225美元,内心做好了接受还价至200美元的准备。听到225美元的报价,玛丽亚立马同意,把钱递给了你。
你会感到遗憾甚至后悔吗?很有可能。很多人会为此而后悔,涉及比出售旧吉他牵扯更大利害关系的事情时更是如此。当对方毫不犹豫地接受我们最初的报价时,我们常常会责备自己没有要得更高。然而,承认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感到后悔,对这种糟糕的情绪采取欢迎而不是排斥的态度,有利于我们在未来做出更加明智的决定。
遗憾实验室
2002年,哥伦比亚大学的亚当·加林斯基联合其他3名社会心理学家,针对最初报价被对方接受的谈判者进行了研究。他们让这些谈判者推测,如果能开出更高的报价,他们能多赚多少钱。越是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谈判者就会花越多的时间准备接下来的谈判。加林斯基、加利福尼亚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劳拉·克雷以及俄亥俄州立大学的基思·马克曼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当人们回顾之前的谈判,并为未采取提高报价等行动后悔时,他们会在之后的谈判中做出更好的决定。更重要的是,这些因后悔而改善的决定,能够带来广泛的益处。在之后的谈判中,感到后悔的谈判者做大了“馅饼”,并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大的一块。思考此前自己没有做的尝试,不仅能丰富未来可采取的措施,也为未来的沟通提供了一个范本。
几项研究表明,遗憾最主要的影响,是有助于我们做出“更明智的决策”。直面遗憾,能够改善我们的决策过程,因为消极情绪带来的伤痛,会让我们放慢脚步去收集更多信息,考虑更广泛的选择,付出更多的时间来得出结论。由于行动更加小心,落入证真偏差(指当人确立了某一个信念或观念时,在收集和分析信息的过程中,会产生一种寻找支持这个信念的证据的倾向。——原编者注)等认知陷阱的可能性就会降低。一项针对首席执行官进行的研究发现,鼓励企业领导人反思自己遗憾的决策,会“对其未来的决定产生积极的影响”。
巴里·施瓦茨(在其著作《选择的悖论》中,施瓦茨对后悔进行了充分的研究,提出了许多降低后悔倾向的方法。——原编者注)是最早对遗憾和后悔展开认真研究的社会心理学家之一。他解释说,这种不愉快的感觉“有几个重要功能”。后悔可以“突出我们在做出决定的过程中所犯的错误,这样一来,在未来遇到类似情况时,我们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在提交给“世界遗憾问卷调查”的许多答案中,都贯穿着这一思路。其中包括一位家长对很久之前发生的一件事的回忆:“女儿5岁的时候,在她上学的路上,我曾因为她把酸奶洒在自己的校服上,而对她大吼大叫、恶语相加。从那以后,我一直很懊悔,认为孩子不该被这样对待,我对她造成了伤害。她犯了什么错?只因为校服上沾了一点污渍?我对那一刻的自责从未停止过。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那样对她大吼过。我从那次错误中吸取了教训,即便如此,我仍然希望那一刻从未发生过。”
这位家长虽然仍对过去的行为感到内疚,但已经利用这种感觉改变了自己未来的决策,再也没有那样辱骂过孩子了。
我们当中一些已为父母的人,仍在努力提高自己的决策能力。与此同时,遗憾和后悔也在逐渐帮助他们的子女学会推理和自行决策。爱尔兰的研究人员通过几项实验表明,跨过7岁左右的发育阈值后,孩子们的决策能力会迅速提升,从而能够体验到遗憾的感觉。埃米尔·奥康纳、特蕾莎·麦科马克和艾丹·菲尼写道:“遗憾的形成,可以让孩子们从以前的决定中吸取教训,以便灵活调整自己的选择。”
至少从一定程度来说,认知器官存在的意义,是维系我们的长期生存,而不是在短期给我们以慰藉。我们需要具备对自身错误感到后悔的能力,也就是对自己的失误感到痛心的能力。这样,我们才能在未来做决策时加以改进。
可以提高表现
“Clairvoyants smash egg pools”(直译为“千里眼捣碎鸡蛋池”。——译者注)是“Psychologists
love anagrams”(意思是“心理学家喜欢易位构词字谜游戏”。——译者注)的易位构词(英文中的一类文字游戏,是将组成一个词或短语的字母重新排列顺序,构成新的词或短语,确保原文中所有字母都使用一次。——译者注)。易位构词是心理学研究的常见工具。研究人员将被试带入房间内,向他们提供一些单词或短语,让他们重新组合成其他单词或短语。之后,研究人员会对被试的情绪、心态、环境或其他变量进行操控,看看这会对他们的表现造成什么影响。
遗憾实验室
在一次实验中,马克曼和两位同事为被试提供了10个易位构词字谜。在对结果进行所谓的“评分”后,研究人员告诉被试,他们只找出了一半答案。然后,研究人员会让被试产生些许遗憾之情,从而刺激被试。研究人员这样告诉被试:“花一点儿时间,对自己的表现进行评估,与本可以拿出的更好表现进行比较。”现在,头脑中充斥着“如果”思维的被试感觉更糟了,尤其在另一组被要求以“至少”心态做对比的被试的映衬下更是如此。但在接下来的一轮中,感到遗憾的一组被试,却比实验中的其他被试解出了更多字谜,而且坚持完成任务的时间也更长。这就是关于遗憾的一个重要发现:遗憾可以助长坚持,而坚持则几乎总能改善表现。
尼尔·罗斯是一位反事实思维研究的先行者。他在其最早也最有影响力的一篇论文中便使用了易位构词字谜这一工具。他也发现,唤起被试的遗憾之情,或者向他们灌输“如果”的想法,能够让人以更快的速度解出更多字谜。
我们也可以离开实验室,走进游戏场所。在另一个同样由马克曼组织的有趣实验中,被试要与电脑玩21点纸牌游戏。实验人员告诉一半被试,玩完第一轮,游戏就要结束了。他们告诉另一半被试,在玩完第一轮之后,他们可以再玩几把。那些知道自己能再玩游戏的人,比那些只玩一次的人产生了更多“如果”的想法。他们更有可能为打牌时的错误判断而遗憾,或者因冒了太多或太少风险而懊恼。相比之下,第一组被试则屏蔽了消极情绪,他们产生的大多是“至少”的想法,比如:“至少我没有把所有的钱都输掉!”按照研究人员的话说,第二组玩纸牌的人情愿启动感受遗憾的不愉快过程,“因为他们需要收集并分析信息,以便拿出更好的表现。那些不必再玩游戏的被试则不需要这些信息,他们只须对自己当前的表现感到满意就行了”。
当然,遗憾并不是总能提升工作表现。在悔恨中徘徊太久,或者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顾失败,都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此外,对遗憾进行错误归因,也对改善行为毫无意义。但大多数时候,哪怕只是稍微反思一下该如何从遗憾中受益,也能让人们之后的表现有所改善。由挫折引发的后悔,甚至可能让你的职业生涯受益。
可以深化人生意义
几十年前,我在伊利诺伊州的埃文斯顿待了4年,在那里获得了西北大学的学士学位。总体来说,我对自己的大学生活很满意。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还交到了几位挚友。但是,我偶尔也会想,如果没能上大学或者进入了另一所大学,生活会是什么样。不知为何,这些沉思并没有让我对这段经历抱憾,而是感觉更加满足,仿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小段时光成了我整个人生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事实证明,我并非个例。2010年,包括克雷、加林斯基和罗斯在内的几位社会科学家,让一组西北大学的本科生对自己选择的大学和大学期间选择交往的朋友进行反事实思考。通过这种思考方式,学生想象自己上了另一所大学,或是结交了不同朋友的情景。他们的反应和我一样,认为实际的选择似乎更有意义。这项研究得出的结论是:“运用反事实思维进行反思,可以为重要的生活经历和人际关系赋予更深刻的意义。”
这种影响并不局限于自我陶醉的青少年时期,其他研究也发现,与直接思考人生重大时刻的人相比,进行反事实思考的人,能够体验到更加深刻的意义。与直接思考意义本身的方法相比,运用“如果”和“至少”思维的间接方法,能够让我们更快地明白其意义。同样,与直叙事实相比,通过思考人生经历的反事实可能性,人们能够体验到更深层的宗教情结和人生意义。这种思维方式甚至可以增强人们的爱国主义情感和对所在机构的忠诚度。
这些研究涉及的反事实类别较为广泛,其中,最能深化人生意义并引导我们的人生朝所追逐的方向发展的就是遗憾。例如,针对遗憾进行“中年回顾”,能够促使我们修改人生的使命和目标,开启全新生活。我们以29岁的行为健康研究员阿比·亨德森为例,她也是“世界遗憾问卷调查”的受访者之一。(世界遗憾问卷调查的受访者,以匿名方式提交自己的遗憾经历。如果愿意接受后续采访,可以自愿提供自己的电子邮件地址。)她说:“我后悔小时候没有抓住机会和祖父母相处。我不愿他俩住在我家,对他们想与我沟通的愿望嗤之以鼻。但现在,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挽回那段时光。”
亨德森在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的一个幸福家庭中长大,是3个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她的祖父母住在印第安纳州哈特福德城的一个小镇上。几乎每年冬天,他们都会为了躲避美国中西部的寒冷,来菲尼克斯暂住一两个月,通常会待在亨德森的房间里。小亨德森对此很是反感。她是一个安静的孩子,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因此她很享受放学后自己在家放松的时间。祖父母的出现扰乱了这种宁静,他们总是会等着亨德森放学回来,想听她讲讲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但她对这种试图与她建立联系的努力心怀抗拒。现在,她后悔了。
“我没有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她在一次采访中告诉我。这件事情改变了她对待父母的方式。在这种悔恨之情的驱使下,她和兄弟姐妹给70多岁的父亲购买了在线故事平台Storyworth的订阅服务。每周,这项服务都会发送一封包含一个问题的电子邮件: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你最喜欢的童年回忆是什么?你有什么抱憾的事吗?等等。收信人需要用一个故事来回答问题。每个年底,这些故事都会被整理成一本精装图册。亨德森表示,在“如果”思维的引导下,“我会寻求更多的意义,努力建立更深的联系……我不希望在父母去世时产生与祖父母去世时的同样感觉:我错过了多少啊”。
亨德森说,这种痛苦帮助她将自己的生活视为一幅以意义为核心的拼图。“当周围的人表示‘无悔’时,我会反驳说:‘如果不犯错,怎么能学习和成长呢?’”她解释道,“我做过糟糕的工作,也经历过糟糕的约会,谁能确保在20多载光阴里没有遗憾?”她最终意识到,每每出现遗憾之情:“一部分原因是我曾经对其中的意义视而不见。”
在亨德森的记忆中,祖母拥有精湛的烘焙技巧,尤其是她经常拿来做甜点的派,更是让人记忆犹新。“如果只吃过平常的派,你会觉得派没什么特别。一旦你吃过我祖母做的草莓派,就再也不想吃其他的派了。”对于亨德森来说,祖母的烤盘中藏着一个隐喻。
“因为有遗憾,我的生活才更有滋味。”她这样告诉我,“我记得遗憾的苦涩滋味。因此,在尝到甜蜜时,那甜味会被凸显得淋漓尽致。”她知道,她无法让时光倒流,无法再回到与祖父母共处的那段时光了。她说:“这种味道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搜集父亲的故事,让她感到了巨大的慰藉,少了“如果”思维的激励,她是不会这么做的。“这是一份美好的补偿。”她这样说道。
“但这不是一种取代。任何东西都不能填补祖母做的派的味道。我将带着那一条小小的裂痕度过余生,它将会影响我今后所做的一切。”
(摘自《撼动力》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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