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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录 |
途中回首,雾已散尽
采访人:散文家、书法家张立勤
被访人:作家于卓
采访地点:廊坊白鹭园茶馆
采访时间:2007年3月7日
张立勤:前几天你在电话里说,你的长篇小说《挂职干部》作家出版社五月份出版,在这里提前祝贺了。
于卓:谢谢!
张立勤:我们共同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我对你的了解,相对是多一些的。这些年来你对文学的持守令人敬佩。当年你从报社副总编的位子上退下来,辞去公职,专门从事文学写作,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这是否使你的写作姿态更加纯粹?
于卓:人不比别的动物,人是了不起的高级动物,怎么喘气都能活,别别扭扭能活,磨磨叽叽能活,吆五喝六能活,风风光光能活,窝窝囊囊能活,抽抽噎噎能活,一摇三晃能活,乐乐呵呵能活,自由自在能活,说到我自己当年把自己的老窝端了,并不是吃饱了撑的瞎折腾,也不是像一些人说的那样于卓缺心眼儿,又干了一件缺心眼儿的事,我那会儿把自己从公家人炒成了自由人,无非是过了一把自己拿下自己的瘾,往绝路上玩了自己一回。
至于说写作姿态是否更加纯粹,我想说的是做了自由人后,我可以有更好的心情和更充裕的时间来满足自己的写作欲望。再说挣辛苦钱养活自己的人,一般都不跟自己扯淡,我就是缺点心眼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张立勤:这么多年来,单纯靠稿酬维生,你感到压力大吗?
于卓:在中国做个纳税人确实不大容易,花你钱过日子的那些人,有时并不买你是他们衣食父母这个账,还跟你梗梗的。不过等你习惯了不给国家和人民添麻烦,你就是想不高尚也不行了,你会蔫不悄声地把生存压力转换成活下去的动力,吃自己的,喝自己的,玩自己的,省心不说,还不怕鬼敲门呀。
张立勤:你是文学圈里的美男,几乎所以见过你的女作家都对你颇有好感,甚至有人说,你对中国文学事业的贡献在如下两方面:一是文本上的;二就是你在某种程度上,激发了女作家的创作热情。你怎么看?
于卓:天呐,事大了,这要是嚷嚷开啦,往后我还怎么踏踏实实写字啊!
我在小说文本上的追求,可以用我的作品说话,这里就不多说了。而激发女作家这个事,我就是把舌头捋直了,怕也说不明道不白,你让我往哪儿靠谱啊,靠不贴实了,还不就剩下找抽了呀?我倒是总觉得,有时来自异性的一些好感是给你面子,有时又是跟你虚头巴脑的客套客套,这年头谁肯一门心思地让你激发啊,你又不是大官大款大腕,让你激发不是浪费资源嘛,充其量是姐妹们闲着没事忽悠忽悠,恶搞恶搞,当下时兴这个玩法,轻松,还不得罪人。
张立勤:你对爱情有什么看法?你认为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吗?
于卓:爱情应该是动感的、冒险的、冲撞的、吸收的、有空间的、有对接能力的,有物资和精神双重储备的。我不相信流芳百世的经典爱情,那样的爱情经过了后人太多的理想演绎,那样的爱情是用来欣赏和教育人的,鼓捣得早就没有了人间的烟火气息,信到死,你都借不上一丁点劲儿。
我觉得爱情可遇也可求,关键是遇的时间地点,求的手法以及方式。爱情不光是缘分的事儿,缘分还有长有短、有脆有软呢。况且现在的爱情,花钱买的太多,嘴上哄的太多,骗来骗去的太多,所以说呀,这新时期的爱情,呼唤的就是个心疼,因为现在很多人都不会心疼人了,你要是有疼人的耐心和疼人的品质,再抓上一个机遇,一家伙疼到地方,你就爱情了,走哪儿带哪儿,一直带到老,带到坟墓里!当然了,这很难,坟墓那地方,毕竟是有去无回啊!
张立勤:你成名很早。九十年代从你的中篇小说《七千万》《八千万》《九千万》发表在《人民文学》《十月》《长城》头条开始,全国的文学读者都认识了你,接着你又有了长篇小说《互动圈》和《红色关系》,本来已在高处的你,这些年来却非常低调,文坛上所有的喧嚣、炒作、是非,都与你无关,一些人认为你是一个一直在进行自我完善的人,你怎么想的?
于卓:其实,不论你写好写坏,写长写短,你在文坛上都能整点所谓的事出来,比如脱也行,卖也行,吵也行,骂也行,找人包养也行,装神弄鬼也行,偷人半斤八两的还行。只是,这种种的行,短时间内可以左右媒体的话语权,可以在市场上刮风下雨,但是终归无益你与读者沟通,无益你品质的自然展现,陷得大发了,就玩尴尬了,甚至是玩到了死胡同里。
文学不是亩产多少斤的事,不是导弹防空的事,也不是科技兴国的事,文学只琢磨人,活着的人,死去的人,远远近近的各种人,各种人的善恶和生死。就算文学具备一些功能,文学的社会功能也是潜在的,文学在发展过程中,历来有它自身的动作轨迹,随便搬道岔不行,那还能不出事?我个人认为,文学的底线在于写作者得为文学感动,得为人性付出真言,得为历史拷贝良知,得为大众的呼吸找到一种舒适的节奏。
张立勤:在你的写作中文体和形式与内容和故事相比,那一个更重要?你是如何看待形式与内容二者的关系?
于卓:早期比较注重文本和形式,这在当初的诗歌写作中表现得明显一些,从事小说创作,尤其是过了而立之年后,和谐的文本表现形式逐渐被重视。
故事是小说的衣,形式是小说的钮扣,语言是把钮扣缝到衣上的针,这就恰到好处了。
张立勤:有人说,六十年代作家的写作从表面看多是表现个人,注重成长中的个人记忆,而实际上作家在文本之中却往往是对社会、历史或时代的宏大主题的阐释,或是对人性的深刻剖析。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你想在自己的写作中表达怎样的一种东西?
于卓:这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得因人而议,具体一点说,得因人的文化修养和生活经历而论。我们这一代人,算是酸甜苦辣管够了,赶上了文革,赶上了饥荒,赶上了一次次的重大历史变革,我们的成长记忆,总是与苦难和伤感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所以说,我们这一代人思想和情感的背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们自觉与不自觉地就把个人的感受公有化了,这就很容易成为现实生活中弱者的代言人,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给自己的个性和意识保留太多的释放空间,换句话说,是社会给了我们一双放大镜似的眼睛,就算你不想看到的东西,有时候也照样可以看得见,不然哪来的那些忧患意识?大家都好好的比啥不强,谁愿意没事到处去忧患啊!
张立勤:你是如何看待文学的?你对当下文学的现状有何看法?
于卓:文学的存在,证明了人类进入文明阶段后在每个时期,对其生存环境和存在的意义都抱有不解的困惑与猜疑,因此我想说,文学其实是我们的精神与昨天、今天,还有明天对话的一种特殊途径,是灵与肉的沟通桥梁。
当下的文学现状是不言而喻的,但文坛上覆盖旧痕的煽情语言、创新手法与未来意识张扬,好像也总能听到或是看到,加之本土以外的文学理念和观点不断刷新,文学似乎还能喘出几口大气来,就算是纸上人缘不济,网络上也还总有些是是非非,长长短短,虚虚实实。
面对眼下的文学现状,有人说文学是弃儿是寡妇,听着就像是那些人解了几十年怨气似的。也罢,就算时下的文学是弃儿是寡妇,我想总归还是有权力生存下去的,谁敢说弃儿就找不到他的亲爹老娘?寡妇就不可以再找一个续写姻缘过好日子的人家?说一千道一万,文学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就在于文学的阅读市场有多大,为了寻找丢失的读者,我们除了再坦诚一些外,不妨把有个性和情趣的民众拉进我们的作品中,让他们讲讲自己的人生故事,体验一把当主要人物的感觉,别总是让普通人远离他们亲近的生活。时代的定位,不容写家们的思想和情感一再借位。
张立勤:你认为文学会死吗?
于卓:一下子弄死,不大好吧?人还可以缓期执行呢!不过我想说的是:毫无疑问,文学死一次,就会再生一回。
张立勤:一直说文学,换个话题说说吧。我知道你是个孝子,你对多病母亲的孝敬令人敬佩。还有对家庭的责任感。一个人怎样在写作和家庭之间进行选择?
于卓:母亲是我的天空。
一个人对母亲的回报是没有期限和终极目标的。母亲的病我无能为力,但母亲的精神我可以支撑。
你在家庭里是一个角色,什么样的角色有什么样的责任。至于说怎样去演好这个或是那个角色,那就不好说了,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在家庭这个小舞台上,你作喜剧演员还是悲剧演员,有时并不是你能左右的,家庭里的麻烦往往都是看不见的,细菌那样侵蚀你。承受和支撑,可以把你在家庭中的责任感立住。
写作空间与家庭生活既是对立的也是互动的。因为幸福的家庭能让人写出小说,不幸福的家庭也能让人写出小说,幸福和不幸福对开的家庭依然能让人写出小说。
张立勤:你的小说写作方向,是否想有新的考虑去调整,每一篇小说与每一篇的不同,目前我从你的小说中看到了这种走向,尤其是看了你刚发表在《中国作家》第三期上的长篇小说《花色牌底》,你具体怎么想的?
于卓:这些年里,我写官场的小说比较多,获过奖,也挨过骂。要说这人的写作与人的食欲有一比,天天老是吃一样东西你会倒胃口,长年累月老是写一种题材你也腻歪,好在我多年的石油生活储备基本没有开掘,搁心底沉着呢,这将成为我改变一下的可靠资源,给《作品》的这篇《一杯之遥》,还有你刚刚看到发在《中国作家》杂志第三期上的长篇《花色牌底》(单行本的名字叫《挂职干部》,作家出版),就已经启动了我的石油生活储备。然而,不论在题材上怎样转变,每一个作家都有他的人格和写作本色,这两种本色不大好变。如果说把一个作家的这两种本色捏到一块儿讲,那本色就应该是一个作家耐力、信心、品德、积累、智商、悟性的综合体现。
其实所谓变,也是万变不离其中,作品质量决定一切。
张立勤:虚构小说是否边缘于写实,是否更有市场?
于卓:虚构的文本,着重于故事也许发生,可能发生,即将发生和必定发生这些不确定因素,富有寓言和推测,因此所承载的空间相对要比写实的空间大一些。而写实的功力在骨头和血肉上,一针扎哪儿,哪儿有感觉的事,而虚构则可能在这一针或是那一针上没有感觉,留出空白。至于说到市场,话就不好讲了,市场是动态的,变化的,尤其是当下的阅读市场,已经板块化了,层次化了,读者喜欢看谁的东西不喜欢看谁的东西,读者自己说了算。虚构和写实哪个更有市场,还得看东西过不过硬,谁过硬谁领风骚呗。
张立勤:你想过没有通过生活八卦,让更多的读者知道你的经典文本?
于卓:玩不起,咱还是挣多少花多少吧,别到时一出手弄出个兰花指就麻烦了,或是弄出个戴礼帽穿西服光膀子扎领带的形象也够丢人现眼的了,咱还是一边呆着好,留出场地来,让那些拳脚好的人练吧。
张立勤:你对谁都可以八卦有什么看法?
于卓:网络厉害,娱乐起来,疯狂起来,奔要人命的份上去。看到一些人一些事遭到恶搞,眼晕!
张立勤:咱们廊坊赵丽华的诗歌我是很喜欢的。但是去年她被网络恶搞得不轻。你怎么看这件事?你最早也写过诗歌,你对赵丽华的诗歌,以及赋予她的梨花体怎么看?
于卓:我手头上有一本赵丽华送的诗集《我将侧身走过》,里面的诗大都读过了。我认为她的诗通达,明了,直率,一反八股诗文的陈腐气息,直接从生活中提取感受,这种无拘无束的艺术探索,这种大胆自由的创作风格,申张了诗人的探索理念。不落俗套,是丽华诗歌的个性,也是她诗歌的灵魂所在。
至于说梨花体,我觉得那是一种超越传统文本的诗体,它颠覆了传统赋予人们的习惯阅读方式,以轻盈直率的姿态,让文学去掉了粉饰,去掉的面纱,去掉了迂腐的意象,直接从口语中还原了人们的情感和思想,用简捷找回诗歌明快的本质。梨花体诗歌,不依附掩饰文本的华丽诗句,没有拐弯抹角的抒情,也不借势营造夸张的气氛,更不沾染拖泥带水的意象,这样的文本较之传统诗歌无疑增加了写作难度,因此说,梨花体是在让一切迂腐的诗歌理论归零的同时,让这流派那帮派的诗歌无力拯救诗歌命运的关口,于平淡中发力,于直白中深刻,于接近中互动,把诗歌的高尚还给普通人的心灵,这样直逼事物本质的诗风,最能揭示事物被扭曲的痛苦过程。
张立勤:大家都在相继开博,博客可以作为你通往世界的一扇窗口。你为什么一直迟迟不肯做博客?
于卓:穿衣戴帽,萝卜白菜,各有所好。再者说了,既然是一扇窗口,春风可以吹进来,阳光可以照进来,那苍蝇和蚊子什么的也能飞进来。咱还是省点时间写写小说,翻翻书,看看老娘,琢磨琢磨中老年恋爱,喝点小酒,聚个小会什么的,这些也就够忙碌了,忙乎多了可就要从睡眠里往外掐时间了。不过呢,也没准,考虑新书推广等事宜,赶在新书出来前,我或许会在新浪开博。新浪厉害,《挂职干部》也不含糊,到时两好并一好,大家都好,双赢的事就可以干一家伙。
张立勤:你近期内在阅读什么书?
于卓:抢读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看了美国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和《心是孤独的猎手》、重读美国作家杰克.伦敦传《马背上的水手》、还有美国作家房龙的《宽容》、冯梦龙的《情史类略》、《卓别林传》、《美食图说》、铁凝的《笨花》和雪小禅的最新短篇小说精品集《一地相思两处凉》等。
张立勤:你最近看了哪些影片和电视剧?
于卓:这阵子还真没怎么在屏幕和银幕上费眼神,只看了贾樟柯的《三峡好人》,听朋友讲了《疯狂的石头》。
张立勤:从省作协得到消息,你的中篇小说《小狗博美》获得了2006河北省年度优秀中篇小说奖,在这里向你祝贺。
于卓:谢谢。
注:此访谈《作品》杂志第六期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