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小说的细节、声音与道
(2014-08-04 09: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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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谈小说 |
分类: 读书笔记(评论) |
这样的日子是享受,外面的炎热不影响内心的欢喜。音乐,书,爱情,完全属于自己。没有干扰。这是我理想的生活状态。
沈从文的小说,情节简单,细节丰富,人物丰满,这些是优秀经典小说的基本要素。对于爱情的描写,善于细致描绘幽暗羞涩的内心,慢吞吞的,让读者有点急着要督促,但作者不急不忙,写尽了甜蜜忧伤的探索。我想起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那些爱情的细节,那样偶然那样让人猝不及防,那样让人为没有理由的爱情感叹,爱情就是缘分啊,一念之间爱你,一念之间将你逐出。
她取下菠萝块,整个放在嘴里,一边细细品尝着,一边把目光扫向周围的人群。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将她定在了那里。在她背后,嘈杂之中一个唯有她能够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可不是花冠女神该来的地方。”她回过头,在距离自己眼睛两扎远的地方,她看见他那冰冷的眼睛,青紫色的面庞和因爱情的恐惧而僵硬的双唇。他离她那么近,就像在子时弥撒骚动的人群中看到他的那次一样。但与那时不同,此刻她没有感到爱情的震撼,而是坠入了失望的深渊。在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对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她惊慌地自问,怎么会如此残酷的让那样一个幻影在自己心间占据了那么长的时间。她只想出了一句话“我的上帝啊!这个可怜的人!”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冲她笑笑,想和她一起走,但她挥了挥手,把他从自己的生活抹掉了——“不,请别这么样”她对他说“忘了吧。”(《霍乱时期的爱情》)
决定嫁给阿里萨的费尔明娜就这样一转念“忘了吧”,阿里萨开始了人生51年的等待。
小说,让人迷醉的是细节、是内在、是更为幽深的所在。从微小事物中发现与众不同的殊相。普鲁斯特的小说中时常提到一种点心:玛德莱那甜饼。玛德莱那甜饼的出现,意味着现代派小说已经开始往“小”里说。好的小说,“微”而能道,且能道人所不能道。小说不需要去征服广大读者,不需要发出空洞的强音。叙述者如果把小说的声音调低一点,也许效果更佳。因为好的小说最终要抵达的,不是耳朵,而是内心。写作的时候,只对自己的内心负责。因为内心发出的真实的声音不可能是那么高昂的,它只能以心传心。有心者自会听到,无心者置若罔闻。好的小说,越往深处走,声音就传得越远。
小说也可以在原本要说的地方不“说”。很多优秀的作家,尤其是短篇小说家,都深谙省略给小说带来的好处,而且他们还能把这种不说为妙的感觉传递给读者。小说需要明亮的一部分,也需要灰暗乃至黑暗的那一部分,这就是卡佛所称道的那种“能见度低”的小说。卡佛正是通过不断削减,做到了这一点。好的小说,在说与不说之间。
小说就是一种日常的说话方式,但要发出自己的声音。福克纳是通过《我弥留之际》、帕慕克是通过《黑书》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实的声音。
小说就是一种道。庄子说,“道”在猪蹄的下部,在一切卑微、细小之处。一个有叙事才能的作家可以从一个极其微小的切口打开自己的故事文本世界。那样的小说是由形而下的“常道”,进至于形而上的“非常道”。小说是“说”,亦是道。它与诗一样,终归是一种道。诗是“寂者之事”(陈石遗),小说是说话人的事。但无论诗或小说,让人读完之后突然变得沉默,就意味着它的力量已经发生作用了。
我想,小说的道,聚合了一个作者的价值观,美学思想的宽度与厚度,还有写作的责任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