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的爱情：气息与唯美                               

            ——读付秀莹小说《那雪》

                   赵爱玲

    付秀莹的小说《那雪》（原刊《天涯》2012年第5期，选刊《小说月报》2012年第11期）讲述了一个名叫那雪的研究生学历的女京漂的爱情往事。婚恋心理学有个观点，说女孩的爱情从五岁开始，五岁当然不是确定的年龄，是说女孩子在童年时对感情的最初感知几乎决定了将来的爱情模式。这个观点自然是一家之言，但在小说主人公那雪身上有惊人的验证：藏匿在童年潜意识里的对气息与唯美的追寻，痴迷于悬浮的爱情。

    小说一开始用三段文字描述那雪对气息的感知。傍晚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植物和雨水的气息。回忆当年有根乌溜溜辫子的那雪吸引着不少男孩的目光。接着那雪沉醉在回忆童年母亲为自己梳长头发的时光，站在小凳子上，刚好到母亲的胸前，母亲的胸很胀满，顶得母亲衬衣前襟上的一朵朵小蓝花变形，动荡、恣意，有点像醉酒的女子，那雪的鼻尖在那些恣意的小蓝花之间蹭来蹭去，一股甜美的芬芳汹涌而来，那是成熟和绚烂的气息。那雪喜欢这种气息。以至于多年以后，当那雪长成一个汁液饱满的女人，她总会想起那些扭曲的小蓝花，那种气息，热烈而迷人。母亲胸前的小花恣意。梳子在头发里穿越。那雪长成寻爱的女人。

    那雪在北京漂泊，先后有两段爱情。一段是有家室而且大那雪十五岁的成功的文化人孟世代，一段是生长于京城的青春男孩杜赛。对于那雪而言，吸引他的是这两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孟世代，大学教师，虽为京城文化圈名人，但为人通透，没有一丝书斋里的迂腐气味，那雪明知孟世代是个浪荡子，久经情场，在女人方面更是阅尽春色，而且当着那雪也不避讳身边花花草草的存在，尽管有疼痛袭来，那雪却有些迷恋，那种成熟的气息和纯粹的精神气质。第二段感情，是那雪在孟世代电脑上查资料时发现了他在最近出差时与一个女人郎情妾意的照片，那雪下决心要跟孟世代了断。一次水管坏了，水漫金山，殃及楼下的杜赛，杜赛遂赶来帮她修理好了水管。处于感激，那雪留杜赛吃饭，杜赛身上的青草的气息，清新醉人，有一种难得的清扬之气。草木繁茂，把她一点一点淹没。那雪以为，或许同杜赛，能够携手走过一段很长的人生的。那段时间她对厨房倾注了热爱，有句话说，拴住男人的心就要拴住男人的胃，她像一个十足的贤惠的妻子，吃饭，做爱，一起上街、买菜、做家务，他们在烟火俗世，鲜花着锦，一屋子香气，一屋子俗世繁华，那绚烂的气息，令那雪迷醉。可是，谁会想到杜赛出去买盐，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在这两段无果的爱情里，那雪童年时代对于唯美的追寻如童话一样潜入爱情的细枝末节。对于孟世代，那雪其实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是不想要一套房子，一栋房子对于孟世代不过是大象身上一根毫毛。可是在那雪看来，孟世代要是有这份心，也用不着她自己开口。房子意味着太多，她终究没提及。她是给自己留了退路，明知这是悬浮未果的感情。那雪一直住在自己的小平房里，不住孟世代的豪华别墅。对于杜赛，那雪有疑问，他是一个地道的北京人，出身中等的好人家，为什么要出来租房子住，而且还住这样简陋的小平房？杜赛不说，那雪也不问。那雪一直没有搬家。她没有找过他。她想，如果他愿意，总会回来找她的。他又不是不知道回来的路。

    那种根植于童年时代的对成熟和绚烂气息以及对唯美情感的探寻，形成了那雪简单纯粹而又谨慎极度珍视保护的爱情心理。这样的感情其实是不对等的，付出而不求回报，在如今物质泛滥的都市，看似与对方无所求，反而容易给对方形成无形的压力，从某一个精神层面看，对方会因为那雪的纯粹执着无欲无求而吓跑。而唯美的感情正如那雪童年时代看到阳光溅在镜子的边缘，在某一个角度，亮晶晶的一片，闪烁不定。如镜中花，美而虚幻。她会成为成熟男人的一段安全且保险的艳遇，或者成为青春男孩偶遇疗伤的一个情感驿站。

    这种离开现实根基被气息和唯美虚化的爱情，像一个美丽的梦。正如小说的结尾，那雪国庆放假回老家，分明是回家的路，却找不到那个爬满丝瓜架的院子，我是那雪，那雪啊。在声声呼喊中醒来，方知是一场梦。这个梦醒的结尾，富有隐喻和象征意义。故乡是物质意义上故乡，也是精神意义上的故乡，一个漂泊京城的女孩那雪处在寻找故乡又无所皈依的焦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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