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越美越失到越丑越爱

                      ——读小说《惊蛰》与《夜空》

                                赵爱玲

   《小说月报》第五期陈蔚文的《惊蛰》和马金莲的《夜空》，这两个短篇都是写婚姻爱情生活的。一个是越美越失，一个是越丑越爱，美与丑，爱与失，爱情到底青睐谁？

    陈蔚文的《惊蛰》，开芝这个天生丰乳的女人，面对丈夫廖胜的出轨，开始拾掇自己，美容染发减肥，找对方寻事，找家庭支持开家庭公审泡网络情感论坛，母亲朱英妹助阵支招莫使蛮力，等一切均告无力，指望家庭之力拖廖胜怕是难了，开芝再想想母亲朱英妹的话，觉得自己还是咬咬牙，忍得一时气免得一辈子恨。开芝认识了居士小安，在小安师兄的建议下，决心修行。师兄告诉他有个修行法可以改善夫妻不睦。每天在佛前顶礼叩头108个，若无佛堂也可面向配偶所在的方向，边叩头边忏悔，即使你没有过错，因为今世他对你不忠，必然是过去你对他不忠。开芝燃上一炷香，心想如果叩108个头能拉回廖胜的话，叩108个又何妨？结婚纪念日，开芝买了花，提醒廖胜，还发了短信，傍晚开芝等得焦躁，就燃香念心经，最终还是念不下去了，上了QQ，那个以前的网友约她见面。开芝为挽回爱情可以说做了很多努力。她想起他们穷的时候，真没觉得苦，那时廖胜是个卖手机的，两人租房子住，廖胜用二手摩托车载她看电影，过十字路口，翻了，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去帮廖胜扶摩托车，她在后面又说又笑手掌摔破皮也没吭声，在影院，廖胜握着她的手问她疼不疼，廖胜眼里的抱歉和怜爱让她只觉得甜。后来廖胜开了公司，有七个员工，每天忙着应酬，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用廖胜的话也是为了业务，打业务麻经，K歌，廖胜说生意上的应酬离不开那女人的照顾，那女人掌握着不少客户资源。

    马金莲的《夜空》，写的是一对艰难生活中的夫妻的爱情故事，为了残疾的丈夫，妻子故意不拾掇自己，让自己越变越丑，而他们之间的爱越来越深了。男人忙着挣钱养家，拉砖时，他和四轮车连同满满一车厢转头一起栽下水沟，四轮车报废了，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人残了。为了治病，花光了积蓄，家里只剩下一个女人和一个娃娃了。那时女人才25岁，嫩得像朵花，她这几年一直过着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受得了。男人寻思着自杀。有次他悄悄留下了女人为他剪指甲的剪刀，等女人忙活的时候好伺机自杀，可是女人故意把几个月大的女儿放在他身边让他照看。他想他可不能当着女儿动手，会吓着孩子。后来剪子被女人锁在抽屉里了。为了不拖累女人赶女人离开，他故意刁难女人，骂女人向他砸东西，冲她发脾气，唾她让她滚。女人总是安静地听着隐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就说，我们不是说过嘛，要一辈子在一搭儿过。闹腾了一段日子，女人是铁了心要留下来的，他也慢慢接受了瘫痪这个事实，就蔫下了。变得像个孩子，懒惰、脆弱、无赖。有段日子，村支书麻脸频繁光顾她家，代表党和政府给残疾人送温暖，先是面粉接着是花生油不久又送来轮椅。麻脸是有名的馋猫，见了好看的女人就不会放过，方圆被他糟践的女人为数不少，他看见麻脸说话根本不看他，总是看着自己的女人，而且意味深长。麻脸走后，他打了女人巴掌。女人做好了饭双手端给他，而且把那轮椅扔到另外一间屋。那晚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当女人的肚子一天天挺起来时，他感觉到了重生，觉得他还有用，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忽然原谅了麻脸支书，于是他叫女人把轮椅推出来，他要坐上去，去院里晒太阳。女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臃肿难看，她更是懒于打扮故意把自己弄得破衣烂衫的。一天支书又来了说政府拨下救济，女人刚背完粪，衣襟、大腿、脚底板粘着牛粪，带着浓浓的臭味，女人头上的帽子戴得歪歪扭扭的，眼角挂着眼屎。嘴皮烂了，用一片树叶子粘着，像只大肚子母羊，松松垮垮，边说边拧一把鼻涕，啪一声摔在地上，又把手在衣襟上蹭蹭，有一团鼻涕粘在前襟上，她好像没看见。麻脸支书像吞下一只苍蝇，灰溜溜走了，慢慢地轮到他家的救济少了，麻脸支书从此再也没光顾过这个家。女人从此换了个人似的，从前的精干利落整洁都不见了，现在穿着不讲究了，原本嫩生生的脸被风吹日晒得长出一层雀斑来。男人明白，女人这么糟践自己，让自己迅速变丑变老，还不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啊。在夜空下，女人睡着了，从他的轮椅边上溜下去，蜷缩在麦草窝里，甜甜地睡了。男人脱下外衣，轻轻给女人披上……

    两个小说中的女人对于婚姻爱情，可谓执着坚守，从开芝的越美越失到女人的越丑越爱，可以说是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但又有着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拥有艰难时期的甜蜜爱情。似乎物质贫乏的时候，精神多纯粹，人们忙于基本生存所需，精神少了空隙。就像《夜空》里的女人，劳累了一天，无暇欣赏夜空，枕着男人残疾的双腿睡了；物质富裕的时候，精神多空虚。物质文明解放了人的体力，人们有了更多的闲暇，K歌、打麻将、美容、上网……寂寞多了，选择多了，幸福感少了。物质决定精神，用在婚姻爱情里怎么感觉有点悖啊。

    这两个小说的视角不同，《惊蛰》从女人开芝的视角描写当下过度物质化的爱情婚姻中女人的心路历程，《夜空》从男人的视角抒写艰难生活中的爱情婚姻中男人与女人的心灵。

    两个小说的结尾都意味深长。《惊蛰》的结尾是一个梦，开芝梦见自己睡在一面水银的湖上，汞特有的银白映亮四周。水银在常温下成液态，盛水银的器物一旦打破就会蒸发，水银蒸气成为不断污染空气的源头。这个结尾通过梦的形式象征着开芝对于爱情婚姻的无力感与迷茫，因为那个水银湖在现实仅是幻想，而且水银湖还象征着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力。同时汞作为一味中药，有杀虫攻毒的作用，也象征着开芝心有不甘。《夜空》的结尾是头顶上博大无限的夜空，星星如宝石一样闪烁着亘古不变的光芒。夜空的光芒，象征着人的精神追求，爱与责任是爱情婚姻永恒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