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村记忆
艾凌
每当过节时,我一般选择回家。回家对我而言,从某种特定的意义上说,是回到乡村。
我的家乡在太行山支脉焦山底下龙王泉畔。至今,我家乡依然如我儿时一样,小桥流水。那水是从龙王泉里流淌的正宗的泉水。印象里,我一放学回来,老奶奶盘腿坐在门前的小桥上做着针线活儿。我会在老奶奶的怀里撒撒娇,然后蹲在小河边玩水……
那时候,我的家是个前后四合院。前院有东西房和南门楼,前后院之间隔着一座北房,北房东侧一条甬道通往后院。老奶奶住在前院的东房,爷爷奶奶住在西房,爸妈住在后院的北房。后院又分东西两个小院,父母在东院三间北房,西院三间北房是牛房。门楼东侧是厨房。前后院甬道东侧是父亲的铁匠铺。前院西侧是厕所,厕所里有颗老榆树,我小时候老榆树已经有80多岁了,因为这棵老榆树,我们家被乡人尊称“榆树院”。厕所北侧是鸡舍,分上下两层,下层住鸡,上层下蛋。也有不听话的鸡把蛋下在下层,老奶奶拿根小木棒把沾满鸡粪的蛋掏出来,抿着没牙的嘴对鸡们教训:谁还没长记性……
前后院之间的三间北房是我家最新的房子也是地基最高的大瓦房。这个房子正对着大门,是院子里最气派的房子,但是这个房子没住过人。这个房子一直供奉着我的祖先们。这个房子的大门始终是打开的,正中是一张八仙桌,供奉着我祖先的相片,正中的墙壁上是祭祖的大幅挂图,两边是长长的对联。是关于孝道的内容。每次过节,我们都会在吃饭前把最好的饭菜端到这里,摆上四个碗碟,四双筷子,点上香火,低头跪拜。然后才可以吃饭。这个房子一直保留到2007年我们家拆旧宅盖楼房为止。
我家后院西边是牲口的住所。一般情况,这里的食槽里喂两头牲口,有老牛和小牛。还曾经喂过一头毛驴。毛驴和小牛搭配着使用,老牛单独使用,这样可以使牲口们轮流使唤,不至于累着。那时候,一到星期天节假日,我都会和妹妹们到芦苇地割草。割回来的草,一大堆一大堆的,傍晚,父亲叫我和他铡草,就是那种貌似古代刑罚里的大铡刀。我双手使劲按着铡刀,父亲单膝跪着用双手入草。我经常听说某某的手被铡刀铡掉了的事情,我每次按下铡刀时都分外小心。铡完草我总会小心地舒口气。感觉自己像个刽子手。
一到夏天,母亲就把灶火移到门楼下,父亲用泥土垒个三角灶台,得空的时候奶奶就在院子里的灶火里塞几把柴火烙煎饼炒豆子。爷爷和我们爱吃马齿苋煎饼。每年春天,是马齿苋狂长的季节,小河边,田地里到处都是鲜嫩翠绿的马齿苋。我们摘了嫩叶,洗干净,奶奶把平底锅往灶台上一放,就准备烙煎饼。她把菜叶切碎,倒在面盆里,加适量的面粉,放点调料和盐巴,不断搅合直到菜与面粉混合成面汁。只见她用绑着干净碎布条的筷子,蘸点油,在平底锅底抹来抹去,然后舀一勺子面汁,“磁啦”一声油炸裂的声响,奶奶双手捏着锅耳朵,弯腰来回一高一低一左一右地旋转着锅,面汁均匀地覆盖在锅底,奶奶迅速添加柴火,锅底随着“吱吱”的干裂声,形成一个薄薄的面饼,奶奶操起小铁铲,给面饼一个翻身,香气扑鼻而来,很快白绿相间的煎饼就要出锅了……我们会把第一个煎饼端给爷爷吃。我们一边剥蒜捣蒜,一边等着煎饼出锅。煎饼蘸蒜泥是祖先流传给我们的吃法,也是在我们看来最香的吃法。直到现在,一吃煎饼,我就会吩咐我的孩子们先剥蒜捣蒜。浓浓的马齿苋煎饼的味道,浓浓的蒜泥香味,还有一缕缕的炊烟的味道……我们一边吃一边赶着闻香而来的母鸡公鸡们……
如今,老奶奶、爷爷、奶奶已去世多年,我也人到中年,家乡的小河依然流淌着,只是两边的院子都不再是垒着烟囱的泥瓦房了,清一色的楼房,院子里也大都是水泥地板,连一棵树都没了生长的地儿,更别说给祖先一个住处。没了牛马,也没了公鸡母鸡的影子。
随着成长和发展,我们也经历着丧失。曾经的乡村留在我的记忆里,文字里。
201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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