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凌小说】

                                  芦笛声声

                                    艾凌

    失去的不只是芦苇……

                          ——题记

                                          1

    师小龙的目光从黑板上的化学方程式移向窗外。知了没完没了地叫得他心烦，他心神不宁，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一缕目光,坐在窗口的吴亮正对着他笑。

    吴亮是他小时候的贴心玩伴。这几天，一看到吴亮，小龙就安静下来，让他安静的不仅仅是周围的环境，还有心理的宁静。那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儿时的芦苇荡。它是那样宽阔辽远，郁郁葱葱，其间虫吟鸟唱：“咕咕——咕咕”“啾啾——啾啾”……此时此刻，就连那些知了的聒吵也变成了动听的芦笛声。一想到芦笛他就感觉浑身舒坦了许多，再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端午节是小龙十六岁的生日，不过他在乎的倒不是生日本身。

    在小龙的记忆里，一到端午节前夕，家乡人就忙活起来，因为家乡的芦苇滩呗。不过，此芦苇已非彼芦苇了，这是后话。

    小龙的家乡焦山峪村在芦笛县南的焦山脚下，涑水河畔。焦山是中条山的支脉，涑水是汾河的支流，那里有晋南最大的芦苇荡，蜿蜒800里。芦笛县名称的来历在民间有两种版本：一说因为当地以出口苇席著称，又因代代流传一种叫芦笛的民间艺术，芦笛县因此得名；二说西汉元鼎六年，汉军大破南越国，最终生擒吕嘉，立命处斩，南越之乱遂平。这时汉武帝正在河东前往缑氏的途中。当他行至左邑县涑水河畔时，忽报叛乱平息的喜讯，又听到此地芦笛声声，以为老百姓是在庆贺，他当即诏令划出左邑县沿涑水河畔芦苇区域设置芦笛县。这里曾经是晋南最大的苇席生产基地。

     每年阴历端午节前后，芦苇就长出了细长的叶子，各家大人就带着孩子到自家芦苇地摘苇叶。女人在家整理苇叶、蒸精米，包粽子，男人则带着孩子把剩余的苇叶拿到集市上卖。那个时候，最开心的是孩子，可以自己卖苇叶挣钱。所以一到四月末，孩子们就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像盼过年一样盼着端午节。

由于小龙的爸爸和吴亮的爸爸是好朋友，两家大人经常走动，特别是农忙的时候，两家互相帮忙收割芦苇，冬天农闲了，两家在一起编织苇席，小龙和吴亮负责给大人劈苠条，那时候，吴亮比小龙大一岁，又比较顽皮，经常趁小龙专心之际，偷拿小龙的笢条，在嬉闹之中，他们自然成了最要好的玩伴。平日里他们在一起比赛编织苇席，看谁编得快编得好，一到端午节前夕，他们就结伴摘苇叶卖，小龙生性腼腆，从不吆喝，用一片苇叶对折几下，然后放在嘴边鼓着腮帮子吹，悠扬的曲子引得路人围观欣赏，因此他的苇叶卖得很快，后来两人干脆分工，一个专摘一个专卖。劳动所得一半上交给双方的家长，其余归自己支配。他们会到集市的饭摊上吃碗凉皮喝碗醪糟，然后再到芦苇荡里捉几只黄鳝。回家的路上，小龙用芦笛吹奏各种小鸟的叫声，他最爱吹布谷鸟的叫声：“咕咕——咕咕——”每当这个时候，大人们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天空，口中念叨着，怎么不到时令，布谷鸟就叫啦？傻鸟！小龙捂着肚子就笑开了。

   “师小龙！”化学老师看了一眼小龙，又看看黑板，低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没……”小龙赶忙捂住了嘴巴。

    原本严肃的教室里顷刻间发出一阵哄笑，有的学生借机伸懒腰，有的伸展手臂打呵欠，有的快速扔纸团……女老师脸一变，使劲拍了下黑板擦，命令小龙站着上课。

    吃晚饭的时候，师小龙捏着饭票走在去饭厅的路上，他下意识朝校门口张望，隐约看见王力的影子闪了下，他慌忙低头钻进人群，心“怦怦”地跳起来。再次回头向校门口张望，他居然发现了吴校长（吴校长是吴亮的爸爸），眼看着校长就要往校门口走了，小龙心一急，紧追了几步。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校长回头见是小龙，陡地面露尴尬之色，说话也有点吞吐：“有……事……吗？”小龙脸一红，低头站住了。校长和小龙是一个村的。有事找校长，这是每次上学临出家门时，母亲一遍遍的叮咛。每次在校园遇见吴校长，校长摸着他的头也这样说。可是今天，吴校长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也许是自己心里有事，看谁都乖乖的吧。小龙这样想着，就走近了吴校长。

    小龙的喉咙动了下，他正在犹豫着该怎样称呼校长。吴校长？吴老师？吴叔叔？“吴……”小龙刚说了个姓，看见班主任范老师拎着茶壶过来了，他脸一红，低头开始反复踢一块小石子，好像小石子是他临时抓住的出气筒。

     吴校长,您这是要出去啊？

     是啊，你嫂子来电话说今晚上轮上家里浇地了，她一个人顾不来，我得回去。

     范老师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着，那您早点回去。吴校长拍了拍小龙的头，小龙啊，给我看好吴亮，范老师，小龙可是咱南镇中学的重点，还有一周就要中考啦，要七课合力抓好小龙。范老师微笑着看了眼小龙，小龙慌忙低下了头。

     小龙望着吴校长推着摩托车出了校门的背影，满心失望又有点不甘心地追赶几步,“呜——”的一声，摩托车拐过弯不见了。

    从旁边走过一群嘻嘻哈哈打饭的学生，有人故意捏着鼻子尖着嗓子喊：“小龙女，吃饭去！”

    “小龙女！”

     那声音有刺耳的疼，他抱着头蹲在餐厅外的墙角，王力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龙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