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写诗歌的英语老师

                           ——写给恩师    

    在秋日的清晨，偶尔浏览到朋友博客里海子的诗歌，那些起伏跳跃的字句，让我想起我的高三英语老师，一个爱写诗歌的英语老师，他热爱着海子。

    英语老师在我们的高中被公认为另类。

    首先是他另类的爱情。他毕业于一所名校。毕业之前，因为他的才华，已经被他的母校内定留校任教。可是，在实习期间，爱写诗歌的他浪漫地爱上了那个山区高中的一名19岁的高三女学生，也许是女学生爱上了他，不论谁先爱谁，总之他们相爱了，而且是轰轰烈烈地相爱。女生的家长和老师以及学校愤怒地教训和劝告他，而且向他的母校告状强烈要求阻止这场“荒诞”的爱情。母校立刻招他提前返校，以他的留校名额作为条件，逼迫他放弃感情。“荒诞”的爱情与留校，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时有多少毕业生为了工作割舍了爱情，同学朋友都极力劝说他，一个19岁的女生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和虚荣……女生的学校也以参加高考为条件展开对她的思想教育。但是最终爱情战胜名利。他带着她私奔了。可是爱情要以物质生存为基础，他最后回到了他的故乡我们的小城，来到我们的学校做了一名高三英语老师。我是他的第一届学生。

    他来到我们的学校，首先安排他的女朋友到高三教室去学习，希望弥补她耽误的高考。但是她无法学习，更受不了学生的眼光。他就让她在学校卖冰淇淋，但是学校的小商店主几乎砸烂了她的冰柜，还打伤了他们。世俗不能容忍他们，处处与他们作对。刚来的时候，保安还抓了他们非法同居。但是这些都没有压倒爱写诗歌的英语老师。

    其次，是他另类的讲课。他在上课之前首先给我们朗诵一首诗歌，有的是他自己写的。有的是他喜欢的诗人的诗歌，读的最多的是海子的诗歌。那一段时间，他的妻子因为生孩子，得了败血症，传言有生命危险。但是他依然在课前朗诵诗歌。记得有一天他给我们深情地朗诵海子的诗歌：

    妻子和鱼

我怀抱妻子
就象水儿抱鱼
我一边伸出手去
试着摸到小雨水, 并且嘴唇开花

而鱼是哑女人
睡在河水下面
常常在做梦中
独自一人死去

我看不见的水
痛苦新鲜的水
淹过手掌和鱼
流入我的嘴唇

水将合拢
爱我的妻子
小雨后失踪
水将合拢

没有人明白她水上
是妻子水下是鱼
或者水上是鱼
水下是妻子

离开妻子我
自己是一只
装满淡水的口袋
在陆地上行走

    他读完之后，把“离开妻子我/自己是一只/装满淡水的口袋/在陆地上行走”潇洒地写在黑板在上，给我们解读直到流泪……我听得入迷，感觉他原本应该站在大学中文系的讲台上，怎么可以站在高三的英语讲台上……我知道有很多的学生以及家长甚至学校的领导都不认同他的讲课。我知道他朗诵诗歌的时候有很多的学生在吐舌头在摇头，我知道他很多的时候是在对牛弹琴，我知道我是喜欢的，我喜欢这些在语文课堂里我没有听过的诗歌，诸如这些把人比做口袋的充满灵性的句子。在枯燥的考试夹缝里，我感受到那种来自精神的纯粹和人性的透明。

    记得那是三月，下了一场很大的春雪。早上第一节课，他穿着白色的羽绒衣，一个跳跃登上了讲台。他说：“昨晚写诗到凌晨三点，大家要不要听啊！”

   “要！”呼声里有更多的戏谑的成分，但我是其中最真诚的一个。因为我对文学有着与生俱来的热爱和感应。

    那首诗歌的意境很美，是关于雪的，因为时间的久远，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那种美好的感觉至今尚存在我的内心，下雪的时候就会滋生。

    16年过去了，我的爱写诗歌的英语老师，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仿佛又回到了您的课堂，看您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读海子的诗歌……今天，我读着海子的诗歌，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忽然就多读了几遍：

   “离开妻子我/自己是一只/装满淡水的口袋/在陆地上行走”

                                     2007、9、10  12：43 写在教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