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燕子是我的高中同学，好朋友。她胖呼呼的，皮肤很白，眼睛细小，像画在脸上的俩条线。那时侯，我们经常钻一个被窝，说一些私密的话。

    一晃，从高中毕业到现在，我们已经分开17年了。

    那时侯，她爱体育。经常活跃在篮球场上，我不爱活动，可是喜欢看她运动，喜欢她身上充满的活力四射的青春朝气。

    她的父母在我们小镇的街上经营着一个不大也不小的鞋摊。周末，顾客多，燕子就在鞋摊上忙活，一家人轮流吃饭。

    高三的时候，她爱上了本班一个瘦高的男孩洪，足有一米八五。她的成绩开始大幅度滑坡，因为她的精力几乎完全转移到了洪的身上。

    那年，他们都没有考上大学。洪去复读，燕子却放弃了读书，开始和父母一起摆鞋摊。她依然苦恋着洪，经常去学校找洪。第二年，洪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洪上大学之前，燕子要我陪她去洪的家，我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可是她乞求的眼神，令我实在无法拒绝。那是个山区小村子，走得我脚都肿了，结果洪不在家，已经提前去了北京的哥哥家，等候开学。洪的妈妈对她非常冷淡。连我都觉得很尴尬，可是她默默地承受了。

    后来，给她介绍的对象很多，她一个也不见，慢慢地她成为人们眼里的老姑娘。我和大学恋人结婚的时候，她赶来祝贺，我说：“燕子，你也快点结婚！”她不自然地笑了。我说：“像我一样，还是找个爱你的人结婚吧，找我爱的人太累了！”她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洪，可是洪已经在北京结婚了啊。

    热心的人开始给她介绍离婚的男人。有一天，她在电话里告诉我，一个离婚男人，有个1岁的女儿，工作还不错，问我可以吗？我说，有孩子啊，做后妈？不好吧，你爱他吗？她说：“什么爱不爱的，那里还有什么爱呢？是家里人逼得我实在没办法啊，妈妈老是因为我的事难过，说现在还不嫁，外人就胡乱猜疑，以为我有什么问题……再说，哥哥和弟弟都已经结婚了，我在家，成了嫂子弟媳眼里的钉子，连累父母跟着生气……为了家人摆脱烦恼，我只好嫁出去算了……”由于周围人的极力反对，她放弃了做后妈的打算。

    后来，有个未婚男人爱上了燕子。个子和洪差不多，可是长得没有洪帅，而且看上去很木讷。燕子谈不上爱他。那个男人居然因为她自杀。燕子最后还是嫁给了这个为她自杀的男人。她说，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可是还有谁会为爱我不要生命呢，只好嫁他了，我也会努力去爱他，说爱字我真的很难为情……

    那个男人很穷，结婚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他们在街上租了间房子，开始像她父母一样摆鞋摊。后来，男人到镇上的企业上班，她一个人守着鞋摊，一整天都没有休息时间。吃饭休息都不规律，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脸色蜡黄。

    由于我远嫁他乡，调动工作数次，又多次搬迁住处，燕子也经常改变住处，我们失去了联系。十年之后的一天，我在办公室批改学生的试卷，忽然，门开了，居然是燕子！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套装，面色红润，化着淡妆。她说她做了直销，我一听马上警觉地说：“别给我说啊，我不感兴趣，不要产品也不做！”她惊讶地说：“哦，看来你早知道了啊！”我拿出同事推销给我的润肤露，说：“很贵，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啊！”她说：“你同事没有给你讲使用的方法吧？来，我给你做示范……”

    她拉着我的左手，把润肤露挤到我的手背上，挤得特别多，我见状大喊：“哎呀，不是你的你不心疼哈，浪费我那么多啊……”不知道怎么我一下子想起了我们在一起吃饭睡觉的情景，我嘴里说着：“哎呀，你个讨厌鬼，太浪费，太浪费……”“哈哈哈……”我们抱在一起足足笑了大约20分钟的时间，那样放肆那样无拘无束，毕业之后，我从来没有这么开怀大笑过。

    她是来我们的城市里听直销讲座的。无论她怎样邀请，我都没有兴趣。她离开之前的那天晚上，我们又钻在一个被窝里，说啊说……她没有孩子。本来是有的。结婚后不久，她怀孕了，她觉得当时没有经济能力养孩子，所以就劝说丈夫，打掉了孩子。那时侯，丈夫所在的工厂压头三个月的工资不发。她一个人摆着鞋摊，不摆家里就没有收入啊。流产之后的她在家里只躺了一天，就上街摆起了鞋摊。可能是因此亏损了身体，她再也没有怀孕过。这样等了三年之后，俩边的大人急了，非得让她抱养孩子。在她妈妈的督促下，抱养了一个女儿。

    后来，街上开了许多专卖店，鞋摊的生意不好做了， 她就转向做服装。现在服装也不好做了，小摊不挣钱，大的店面又没有资金开，在别人的介绍下她开始做直销。她过的很艰难，一直在为生存奔波。她的丈夫也就是那种一根筋的人，不善于变通，而她总想做点什么总在折腾，因此俩人经常发生争执……她说，有时候，俩人说不到一块，就很心烦，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再也没有人这样爱她，就好好地和他过日子吧。

    她说你还记得吗，我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看席慕容的诗歌。我说，是啊，你还写了那么多的诗歌，你文才很不错啊。她说什么都不存在了，那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很浪漫的事情，比如爱情……然后她就哭了。我说，行了行了，也许他正抱着他的妻子说情话呢，你值得为他这样吗？有什么可伤心的，你已经为你的爱情努力了也守侯了，我佩服你的勇气啊。你已经做了你能够做的，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她说：是啊，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为了爱他，我都不顾自己的尊严了，他的妈妈几乎是在蔑视我……我说在大学里我也爱过一个人，可是我却没有勇气表白……她说，那是因为你太出色了，高傲呗！我说不是的，是因为我真的没有勇气，想起来就很遗憾，如果我说出来也许……哎，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笑了，说你就知足吧，你老公那么爱你，把你当宝贝似的。她说生活没有假设，所以呀尽力而为啊。我说你那样说我更遗憾了。哈哈，她笑着说让你老公知道了他该有多么伤心……我说我爱我老公，不爱他我能爱谁？哈哈哈，我们都笑了起来……好象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当初读着朦胧诗歌和言情小说的俩个女孩子，如今已经在岁月打磨下变成了妻子和母亲，时间的印痕已经爬到了曾经光滑的肌肤，美丽的容颜渐渐逝去……人生真的很快很短暂，一切都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怎么忽然间就已经很多年了啊？我们，俩个女人，我真的不想说“女人”俩个字，感觉很苍老，我们还是女孩子吧！她说是女孩子，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子，还是那么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想象。可是，别人不这样认为，他们把我们当作步入中年的女人呢……管他们怎么看，在自己的心里我们永远是小女孩子，哈哈哈……我们说笑之间忽然就哽咽了，说不下去了……人生没有回头，只有朝前，一直向前，无论是幸福还是磨难，没有选择。

    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与燕子分开又快10年了。燕子，你过得好吗？女儿应该上小学高年级了吧？很想念你。

                                    2007、9、5   1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