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祝贺《山花文丛》第三辑公开出版。特转载延川山花作家群的文学前辈曹谷溪的丛书序言。
令人振奋的作家队列
——序《山花文丛》第三辑
曹谷溪
提起《山花》,总有说不完的话题。1972年诗集《延安山花》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国内外发行28.8万册;《山花》文学报应时创刊。在百花凋零的早春寒月,一朵“山花”在延川县黄河畔的山坡上迎风绽放,并向这个世界显现出她顽强的生命力和独具特色的魅力!今天,《山花》走过了整整四十个春秋,迎来自己的生日。回顾历史,《山花》无疑创造过属于自己的辉煌,也有过失意与消沉,但倔强质朴的品质注定了她一往无前的脚步,不甘寂寞的个性预示着她将继续创造新的辉煌。
关于“山花现象”与“山花作家群”,有不少学者做过深刻的研究,提出了具有学术价值的独特见解。我以为从《山花》这个园地之所以能走出路遥、史铁生、海波、远村、阎安、厚夫等作家诗人,实属延川的光荣。
蔚为壮观的作家群,与延川这块具有浓郁人文气息的土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也与延川历届县委、政府领导崇尚文化、重视人才有着很大的关系。2000年,远村、白月宁编辑出版了《山花文丛》第二辑,整体推出了刘风梅、远村、厚夫、白生瑞、白月宁、倪泓、张北雄、崔完生、泰气、杨英等十位延川籍作家诗人的个人作品集。这种“集束炸弹”式地展示地域作家阵容和实力的举措,不仅推动了延川文学艺术事业的发展,也为打造延川“文化大县”、“作家县”起到积极的作用。因此,当我听说延川新一届县委、政府领导决定编辑出版《山花文丛》第三辑的消息时,一方面为这些幸运的作家、诗人高兴,一方面为县委、政府与宣传部门的领导的远见卓识和非凡魄力,发自内心地感激。
《
山花文丛》第三辑包括张北雄、觅程、杨英、琴音、樊涛、羽佳、李巧琴、许东灵、钟丰富、姬延芳、徐艳梅、李倩等十二位作家诗人的作品集。让人欣喜的是,这里面除过张北雄、觅程、杨英、李巧琴属第三代“山花作家”外,其余八人都是更年轻的第四代“山花作家”。这充分说明了,“山花作家”的确是以丛生的状态一茬接着一茬破土而出。
在这个追逐物质利益,文学明显被边缘化的时代,延川作家守住了自己的“根”。延川作家既有靠艺术天赋改变自己命运的倔强个性,更有超越世俗追求高品质精神生活的传统。第四代“山花作家”群体的闪亮登场,预示着《山花》将创造新的更大的辉煌。
1994年《延安文学》第2、3期合刊上,我编发了张北雄的短篇小说《崖畔上的那朵山丹丹》。该小说以其富有灵气的不俗表现令人振奋。我为这篇小说写了编者按:
“延川县这个地方真是邪了门,一个交通不便、经济落后的苦焦之地,竟出了一个举世瞩目的作家群!在全国获过大奖的路遥、陶正、史铁生等自不必说;在闻频、海波、荆竹、远村、厚夫、阳坡和‘二曹’(曹建标和曹京平)等相继在全国文坛走红之际,冷不丁又冒出一个张北雄!
这个腼腆得像姑娘一样的后生,先后两次到编辑部来送稿件,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原来,他把自己的言语、感情全部倾吐在他的小说作品里了。《崖畔上的那朵山丹丹》是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像一个山村少女在你耳边说悄悄话似的,活脱脱地展现出一个山村少女情窦初开的内心世界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作品构思巧妙,语言优美,洋溢着浓郁的诗情画意,更可贵的是作者通过对梦境等的渲染,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主人公美妙而又痛苦的心灵世界。”
我和张北雄交往快二十年了,当年的小后生,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在我的印象里,沉默寡言的他始终像一头吃苦耐劳的耕牛,默默地耕耘在自己的小说田园。《村长丢了一头牛》《手镯》《赶集》《院长大人》等中短篇小说不仅获过奖,有的还被中央电视台搬上屏幕。张北雄迄今已在全国多家文学期刊发表作品五十多万字。相对于一个多产的作家来说,这个数量或许还有点少。但是,艺术作品最终不是以数量衡量的,而是看谁的作品能在岁月的长河里留存下来。张北雄被许多评论家认为是真正将“小说当做艺术”的践行者,我觉得这个评价是中肯的。收入《将军令》中的《开往县城的中巴车》《远去的云》《椿树》《王与玛丽》等小说,无不让我们感受到他深厚的小说功力和独具匠心的艺术魅力。著名文学评论家李建军、李星、肖涛等对他的作品给予很高的评价。我相信以张北雄的坚守和他对小说艺术的独特领悟,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写出更好的作品。
诗人觅程曾经被我在一篇文章中称为“世界上最纯粹的诗人”。他是延川贺家湾公社刘家河村的一个非常贫困的青年农民。写诗没稿纸,他就在过时的日历的背面写,如此翻来写去,时间一长,便将日历揉成了一个纸球。我从这个纸球中抄出了他慷慨激昂的诗句。翻着他的诗稿,我哭了,下意识地在桌子上猛击一掌:“我们诗人,除过诗,别无所有!”
诗人觅程就像那石缝里拼命挤出来的小草,硬是给自己夺得一片生命的绿茵,他最终靠写作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和前辈“山花作家”路遥、海波等人的经历是何等的相似。因有这样的人生经历,觅程的诗句往往气势夺人,铿锵有力,全无靡靡之音,有的是对生活真诚的歌赞和对人生独到的感悟与思索。《大河流过的村庄》是他的一部散文集。阅读其中的一些篇章,或记人,或叙事,与诗人诗歌表达的情感如出一辙。诗人对生活的热情、对现实的关注、对故乡与亲人的怀念、对文学的满腔激情,在这里淋漓尽显。阅读这样的散文,你仿佛是在听一个老朋友侃侃而谈,有情,有理,有趣,实实耐人细细品味。
《陕北,我的歌谣》是诗人杨英的第二部诗集。外表给人感觉有些木讷的杨英,写起诗来才显露出他内质的细腻与浪漫。撑一支犁耙/在黄土地上默默穿梭/这便是你/留给儿女们/最珍贵的遗物/日月的磨难/将你的老手/精雕细刻/每一个老茧/都成了我/风雨之中/生命的依托……(《手掌》)这首写父亲的诗歌,杨英选择了手掌这个意象,开头几句有点质朴,甚至感觉有点浅白,但他似一个不显山露水的武林高手,当写到父亲是“风雨之中/生命的依托”时,我们才感受到这首诗的魅力。将父亲劳作的手落到“依托”上,诗人的不凡心智方可见一斑。阅读杨英的诗,你仿佛听到一阵悠扬的马头琴声从远处飘来,缠绵中带着淡淡的忧伤,让你的心绪在不知不觉中跟着他游走于陕北的大山和沟壑之中……
女诗人李巧琴的诗是另外一种风格:明快、清脆,仿佛一阵急雨般的三弦声扑面而来。别人跑口外你咋死守你那道土圪峁/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咋就不愿往外走/你说天外还有很大的天/那是别人的路/你的根就扎在黄土地你要守到最后的日头落……(《大山的汉子》)李巧琴早期的诗散发着陕北信天游的气韵,她的这种如黄河浪一样排山倒海的气势,在女诗人里实属少见。《水墨的诱惑》里还收入了诗人另外一部分古诗词气质的诗篇,我觉得也别有意蕴和味道。可以看出诗人在这么多年坚持写作的同时进行过不同的探索和努力。李巧琴也是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编《延安文学》时就发现的文学新人,她和著名诗人刘亚丽、作家向怡一起参加过我主持召开的“陕北女子诗会”。她一直在我关注的视野之内。
《水墨的诱惑》是她的第一部诗集,我相信只要坚持,她会走得更好。
相对于前面的几位诗人,可以明显地看出年轻的琴音接受现代诗歌美学的影响更大,审美倾向更接近时代。她的诗歌能够不断在《延河》等刊物发表,并被《诗选刊》转载,就证明第四代“山花作家”从起步就更有实力。琴音的诗句有一种典雅之美:世界在喧嚣处酝酿不可知的雨水/树叶在阴郁里枯竭黄花败落/只有你居住的小小花房/从血液里流出并缓缓饱满/你吐出最后一丝叹息/从此你将独居于内心/最完美的善之花房/而真正的圆满总与残缺遗憾相伴……(《蛹之舞》)读琴音的诗好似在听一曲优雅的小提琴,但就在这优美的乐音里,你能渐渐发觉到有一股隐秘的力量在积聚,像一支箭穿越了时光,穿透了现实之墙。总之,琴音的这部《心若安好》,从艺术的角度看,整体水平都比较高,展示出一个年轻诗人不俗的诗歌修养和艺术追求。
另一位年轻诗人羽佳的诗集《城市之鱼》,则散发着清新自然的味道,恰似一阵洋溢着青春活力的风吹了过来。诗人羽佳用一双纯真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用一颗年轻的心不断思索着人生的意义与生命的价值:好不容易落入城市/像一尾鱼/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开始丈量自己的生命/游入了城市的海/模糊了方向/失去了自我/无数生活的漩涡/挫败着梦想……已经成为城市的那尾鱼/不能从容/也不能离开/那么只能/抵挡着金钱,还有欲望……(《城市之鱼》)这些诗句让我也不由得回到自己的青春岁月,不由得想说,年轻真好!就连年少时的忧伤都有着青草的气息。愿年轻的羽佳永远守住自己心中蔚蓝的天空和葱绿的草地,唱出更动听的歌来。
《漂动的月光》的作者樊涛,是一个很有艺术感觉的小说家,尽管是年轻的80后写手,但阅读他的《死亡叙述》《一篇小说的旅程》等小说,让我们看到了他有很高的艺术天赋和小说写作功力。樊涛的小说极具现代小说的艺术特色,语言生动而富有张力,叙述精美流畅,细节逼真形象。这也让我想起了倪泓、张北雄、胡同初次亮相时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生活里樊涛也是个话语不多的年轻人,以我的阅历,这样的年轻人心中都隐藏着极高的梦想。所以我相信樊涛将来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辉煌!
许东灵,人如其名,是个很有灵性的后生。从选入《羊儿还在山坡上吃草》中的作品看,他还是个多面手,一边写散文,一边写小说。许东灵散文写得情真意切,极具感染力。尤其是写父亲、二姐、小妹的那些篇章,读得人不由地跟着心发酸。我以为无论何种体裁、何种流派的艺术作品,如果能拨动读者内心隐秘的琴弦,并让读者产生共鸣,这样的作品就达到了一定的艺术高度。许东灵的小说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故事情节曲折有趣,人物形象活灵活现,构思细致精巧。可以看出这后生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有一双善于在生活中捕捉情节的眼睛和一颗敏锐饱满的心。对一个搞艺术创作的人来说,这一点很难得。我期待能读到许东灵更多的作品。
《牵手而来》是我比较熟悉的两位年轻的女作者合著的一本散文集。她们有缘在一起多年,又有缘同时迈进文学的神圣殿堂,因此《牵手而来》的意义就不言而喻。也许是性情相投的缘故,她们写作的题材都有些相近,大多写的是自己的亲人与昔日的记忆。但通过阅读作品还是看到了不同之处,比如同样写父爱,徐艳梅的《我的父亲也是山》笔力沉稳,一笔一划刻画出父亲感人的形象;姬延芳的《记忆中的父爱》下笔轻盈,注重抒发对父亲的思念与追忆。一个似一幅逼真感人的工笔画,一个似一幅浓淡相宜的写意。虽然写作的手法不同,但两个女儿对自己父亲的真挚情感深深地打动了我。同样写对爱人的情感,徐艳梅的《梧桐树下》从题目就埋下伏笔,在叙述中一点一点积聚着情感,到结尾喷涌而出;姬延芳的《飞舞着雪花的新年》从开篇就散发着浓浓的抒情意味,情绪反复缠绵之后推上了一个新的高潮。她们的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们走向文学的道路并不长,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她们的收获会更多。
钟丰富与李倩的散文集《另一片阳光》也是各有所长,给我的印象是钟丰富的文字于平淡中含着一种柔美,李倩是在素朴中带着活泼。我特别喜欢钟丰富的《沙岗上的小杨树》《精神之塔》等篇章,在这些散文里投射出浓浓的人文气息,有着文字以外的内蕴。
人类之所以能走向文明时代,和思想者是分不开的。不久前我曾给一篇作品的编者按中写过这样一段文字:“一个作家的任务是什么?也许有人会以为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其实不然,一个作家的作品,如果没有写出自己对人生、对社会和历史独特的见解和感悟,无异是一堆废纸。真的,不一定是美的;对的,不一定是新或者是好的。文学创作贵在创新。”
我也喜欢读李倩的《秋天的祖母》《另一片阳光》,它们像一股山泉清澈而灵动。这让我又想到了文艺与生活的关系。谁都知道艺术来源于生活,但还是有许多人将生活一脚踢开,干起闭门造车的事业。我相信艺术高于生活,但我不相信把生活剔除干净的艺术,还能有存活下去的生命力!我的意思是说若能把钟丰富和李倩的优点揉合在一起,这样的作品会更有震撼力。
一篇序文,没想到说了这么多。既是源于我对文学事业的热爱,也是我对延川这块土地的深厚情感及对延川年轻作家诗人们的热忱期望使然。我期待他们在这块创造过奇迹的土地上,创造出新的奇迹,为永远开不败的《山花》增添新的风采!
2012年8月16日于延安凤凰山麓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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