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也是坎坷的一生、孤寂的一生。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一生曲折的命运。他的思想在百般回转中陷入无限的感伤，当这一切都将结束，而他的生命之剧也落下了帷幕。当我真正懂得外公意味着什么，懂得要关心外公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

    外公年轻的时候在大家庭过日子，是飞扬跋扈的公子哥。解放后，家境败落，与外婆结婚后一年有了我的母亲。在争吵与打骂中，外婆离开了外公，并又有了一个家庭。外公背上才一岁的妈妈在大别山区沿路乞讨十四年，多次在深夜里与恶狼相遇，但终究还是活了下来。如今，妈妈从来不提当年的辛酸，仿佛未曾发生过。这段历史也只是外公生前告诉我的，在讲这段故事的时候，外公眼里含着泪水。那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两行热泪一滚而下，那是一个老人坚毅的泪水。

    妈妈与爸爸的结合是外公反对的。外公不喜欢我的爸爸，但他带着讨饭十几年的女儿却对爸爸死心塌地，经过六年的马拉松式的曲折较量，在爸爸答应到外公家里做上门女婿的情况下，两人才成了婚，并有了我。

    外公那飞扬跋扈的性格与爸爸那耿直不曲的性格非常矛盾。尽管爸爸一让再让，还是逃脱不了被外公扫地出门的命运。但让人感到悲伤的是，外公唯一的亲人、女儿——我的妈妈也毅然跟爸爸离开了我的外公，建立了另一个家。由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已到户，爸爸妈妈五年内没有田可分，在我六岁前都靠爸爸一个人起早贪黑地骑着自行车全省范围内做小商小贩来养家糊口。因而，六岁前，爸爸每个月做生意晚回来几天，我就会被饿肚子。而每次夜深人静回来，父亲都会亲我的脸，并摸两下，然后趁天还没有亮就上路、去赚钱……这都是爸爸后来告诉我的。爸爸经常唠叨这事，妈妈却很少提。

    外公那几年并没有与爸爸妈妈接触过。但等家里分到了田，外公把爸爸妈妈告上了法庭，要求爸爸妈妈赡养他。我还清楚地记得爸爸妈妈与外公在法庭上对峙的情形。现在的我，无论如何对说不清楚当时他们三个人的内心活动是什么。小时候的我，很讨厌外公，甚至夹杂着恨，原因是他在法庭上桩告了爸爸妈妈。妈妈那时候经常流泪，现在想想妈妈当时应该是最伤心的。

    再后来我们这些孩子长大了，外公也渐渐地老了。等我十岁的时候，当我一个人怀着恐惧的心情来到他身边，他竟然非常的开心，我从此之后就不再怕他了，而外公也由不允许我们全家进他的家门，渐渐地放松了限制。

    或许外公一个人生活很寂寞，后来他总希望我们全家再回到他身边。但由于爸爸的固执，我们没有满足外公的愿望。在高中每年寒暑假我都会看望外公，外公每次见我都会和我讲解放前如何如何，讲一大堆他经历过的而又非常古老的故事。尽管听不懂，但由于我很乖，我都会睁着大眼睛静静地听他讲。

    每次到外公家，看到他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并不好，吃睡也没规律，没有一点家的温馨气氛，就会劝外公听我爸爸妈妈的话，搬到我们家住。他总会很坚决的说：“那不行，除非你们搬过来和我住。”

    我高考第一年失败，连大专分数线都没达到。在爸爸的鞭策下，我又复读了一年，高考分数仍然不够一般本科，生活中的亲戚邻居和朋友们大都一起奚落我的愚笨，甚至笑话着我的身上带着智力低下的基因。我也感到万分气馁，闷在家里常睡不起。外公知道后，立刻到我身边，又讲着一些励志的故事。外公在关键的时候，有力地推了我一把。高考的第三年，我终于上了重点本科的分数。而与此同时，外公也开始阅读《圣经》，并信仰起了基督教，常常在教会里带领信徒们歌唱。

    那年大一寒假回来，拎着一堆的礼品去看望外公。看到他孤单一个人在那里生活，自己非常的辛酸。这一生坎坷的老人哦，但见到他却让我放心不少。他给我讲《圣经》里的故事，讲自己在信仰上的改变，讲很多很多西方教义上的故事。他告诫我要做一个好人，不管到哪里做人做事都要顶天立地。从他欢快的话语中感受到他的另一种层面的幸福。

    在我大二的时候，那个春天，外公因为一次意外车祸离开了我们。当在大学校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不能相信那是真的。我向学校请了假，回家看了他最后一眼。记得那几天里，妈妈每天都会哭的昏厥过去十来次。直到那一天，我才意识到妈妈是多么的爱外公……

    大学毕业那年，回家和爸妈团聚。在去单位报道的前一天，下着小雨，我去了外公的坟头，一个人在雨中流着眼泪，跪了很久、很久……

    （2007年4月5日写，2007年5月10日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