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对于Z，似乎我有很多话说。只不过，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我便没了多少急切。这一切，是急得来的吗？

原本以为，自从五年前我一气之下删掉了她的所有信息，还在通讯录的小本子上，用钢笔来来回回抹去她的名字与号码后，不会再相见。没想到，当初那个到底是愁嫁了的姑娘，扔下那个在茶楼里的沙发相对无言的午后，居然在昨天重新添加了我的微信。我一看是她的名字，自然喜出望外，立马就通过了！

仔细想来，我跟她相识，已经有11年了。若是再过5个月，到了盛夏的话。在此之前，我喜欢了她6年，有时一年不见，有时两年不见，都没事。每每相见，只要一收到她的短信，或是电话打来，我自然欢喜雀跃，什么事都可以放下，风一般地就出去。如今想来，都蛮可爱的，像个风风火火的孩子。

那年夏夜，我从北京归来。由于和两位朋友谈事，便约在了江畔的一家美食广场。那儿正在堤内，且低于堤岸，但仍可置身于一片广阔的苍穹之下，四川人的“喝夜啤酒”，便是那回事。我仍记得初见她的笑容，乖乖巧巧的，透出一股顽皮劲。那时候，她是邻城一家幼专的学生，恰逢在那儿打暑假工。服务员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是那种黑色的小襟衫，不但是圆形的立领，还是从领口一路斜往右腋下的扣缝，除了绣花的布扣，边沿还包了一道细细的红边。

或许正是因了她的爱笑，又恰好服务于我们这一桌，我便时时招呼她过来，要么帮着开瓶啤酒，要么补双筷子，并借机搭讪。她的反应就是笑，或许因了我的急切，那笑就愈发地顽皮起来。有的朋友也起哄，结果就那么一闹，我是干什么的，叫做什么名字，她都知道了。那晚的一场酒喝下来，我和她便建立了联系，足足煲了一整年的电话粥，才再一次谋面。

再谋面时，我正和一群网友聊电影，在一家市中心的茶楼上。我一再坚持让她来参选女主角，她在经过我的再三鼓励后，便于一个下午从学校赶来。我自是去楼下接她，然后坐回圈子里，听大家不无激昂地讨论。她只是恬静地听着，末了我便送她去半条街外的公交站，有什么疑问她便在相伴而行的途中相问，我都一一作答。实在地说，她那副乖乖巧巧的俊俏模样还真是不二的人选。后来的一次，又约过一回，依是那群网友讨论电影，末了便在一个商住区的餐厅外，张了太阳伞用餐。这一次，她似乎品了一点红酒。

除此之外，我们也偶尔相约。在上学之余，她除了照常地打假期工，竟连周末也去。五六十块钱一天呢，都是同学介绍的，我很喜欢她的这份朴实与奋斗。一年圣诞节，她有事找我，听语气很是着急，我便没有在电话里多讲，直接出门招了辆出租车赶过去。恰逢她在城西的一个商业城外的坝子里发传单，说有人盯着，得下午6点才算完，怎么办呐，得准时赶回学校呢，她急得都快哭了。

好在我这人非常有耐心，帮她略作分析问题就解决了，她高兴得简直就要跳起来。她先依我讲的方法，给老师打了电话，表示6点没法归校，但晚上10点可以赶回寝室里点名。于是，看问题解决好了，我便去附近的街道溜达，候她下班，顺道给她另一部已停机的手机充了点费。由于怕伤着她的自尊，惹她不高兴，所以我也没敢多充，反正能通话就成。一个小时后，我总算在一处不起眼的街边刷了皮鞋，然后再按事先的约定去与她相会。一身轻松的她，自然快活得不得了。我们便乘上出租车去了市中心，她说想吃韩国烧烤，我们便自去吃韩国烧烤，脱鞋入座的那种。

只是没料到，服务员小姐姐显然是故意为难我。原本极其简单的点餐，她却立马给换成了情侣套餐的单子。我征求了坐在对面的Z的意见，她都任我点，说她只管吃，于是我便点了其中的一款。套餐中有两杯红酒，她只拿到嘴边尝了一下便推了过来，要我帮她喝，我便笑了。事实上，她正是不断地烤菜，我便不息地饮酒，后来似乎还加了啤酒。这样的事，在后来又发生过一次。看得出，她的不矫情，是一种出自本性的天真。

这是我在有生之年里，吃过的唯一一顿极为美妙的圣诞晚餐。眼看到了晚上八点，朋友依约开车过来，接上我俩便朝着一百多公里外的邻市驰去。后来朋友问我，你这样远天远地地专程送一趟值得吗？我说，值得。她没有让车开到学校门口，而是提前找了路口下了车，然后再换成一辆客运三轮车回去。我问她，安全吗？她说，安全，平常都是学生坐，她也坐过好多回。我候着她换了车而离去，如今都还记得彼此那隔窗挥手的再见。末了，她打来电话，说已经到寝室里了，叫我放心，我这才和朋友一起开了车返程。结果我刚回到住处十分钟，她的电话就打了来，依是说了感谢，并问我是否安全到达，还道了晚安。听着那声音，我心里都全然地融化了。

再有一次，我们相约去一个有湖的公园玩，其实那个公园就是以湖的名字而命名。她说已经出发了，我以为她是说从市区，便急慌慌地赶过去。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从学校出发了。于是我便在公园附近的车站广场的一棵大榕树下，直直地候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见到她活活泼泼地带了闺蜜同来。那是个初春的下午，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我们在通往湖中亭的湖岸，吃了一下午的烧烤。依是她翻来覆去地给我烤，我只管喝只管吃。她的那位闺蜜见搭不上话，便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恬静地翻手机。

这一回，她便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都一五一十地作答。她显然好开心，她那无尽的微笑永远带着一丝甜意。自然，若是泛起得意，便会显出顽皮。其实面对她，我从来都觉得是一种微醺，怎么着都像喝了酒后，说不出原因的轻醉。以致于多少年下来，我说每回的见面都是一场告白，便是对Z。我们的故事自然还很多，这三五两下的也说不完。只是没料到，在我曾经无比喜欢她的那6年里，我们居然连手指都没碰过一下，而我也感到一种灵魂上的洁净。

她是唯一镇得住我的女孩，虽然至今我都想不明白原因。或许是缘分吧，反正这世间“一物降一物”，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理出个头绪来。直到五年前，她说自己居然也开始愁嫁了，有史以来头一回板着脸不看我，结果就伤了我的心。整整六年呐，一年不见没事，两年不见没事，可这次终究破灭了我的希望与幻想。那天晚上我应该是喝醉了，便一扫而光地断去了与她的所有联系。后来虽然很多次后悔，却再也无法联络。我只知道她在一家幼稚园上班，待我搬家到曾经约会过的那个公园外居住后，便朝那地址写过几封挂号信，我在网上查询，她都收到了。

依她的性格，是不会再主动跟我联系的。只是没料到，眼看五年过去了，她却极意外地来重新取得联络。首先说“书收到了”，然后说找我有事。关于能否将她学生的画品用作图书出版的插画，我都一一据实回答。只不过五年过去了，此时的她，兴许早已结婚生子，且不无幸福，那我就衷心地祝福她吧！

关于Z，是我一桩既往的爱情。而此后，即便做个不错的朋友，也挺好的。我这么想，也这么做。虽然面对11年前的那场邂逅，从不曾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