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一念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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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书生
半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家有两套漂漂亮亮宽宽敞敞的房子,一群的人正在新居里观瞻、讲话,何其热闹。我信誓旦旦地对父亲说:“就凭这两套房子,完全可以给你们和我三个人养老,没有一点问题。”父亲便深以为是。这套房子显然已经装修过,家俱都是齐的,但尚未入住。于是我就想,可以打扫一遍卫生,添置一些被褥,以后啊我们就两边住,那边住几天,这边住几天,都成。
屋子里人来人往,三五成群地讲话。我见到一位小个子姑娘,她是来给父亲做身体检测的,但又没有穿护士装。由于来做事,她便没有参与那些叽叽喳喳的群聊,并且颇为安静。我跟父亲讲话,她就在身边,我便跟她讲话,且不无好感。父亲把我叫去窗外的庭院里,避开众人,悄声地问我,是不是喜欢这个姑娘,我说是,他便欢喜得近乎雀跃地跑回屋去,大抵是要去告诉那姑娘这件事,并且劝说。
正在这时候,我便醒了。窗外的子夜黑乎乎的,映进来浅淡而又朦胧的光。我忽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父亲了,他已去世四年多了。可是,父母关心我的婚恋,似乎在我青春少年时就很有些按捺不住。每每想跟我提,又怕我生气,便总是欲言又止一忍再忍。即便是我上高中时,他们总是希望我能带个女朋友回家吃顿饭,可我这个人面皮比较薄,想想他们毕竟是一片慈爱之心,便没有再去生气,有时也答应。
我小时候在乡下老家时,那里的风俗就比较流行订娃娃亲,若是说晚了那就没戏了。记得有一回,我大概是上小学没多久,母亲背着我从大队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堰河上的平桥时,便无比慈爱地扭过头来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妹娃儿,我说有,是谁谁谁,那是我的同学,她便心满意足地点着头。我想,依照大人们的行事风范,一般隔不了两天,就会提上一篮子鸡蛋,买块新毛巾严严实实地盖子,或者再在篮子里装上一块一两斤重的白花花的新鲜猪肉,然后沿着蜿蜒的田间小道,跑去女方家提亲。若那家人应允,两家便会自此往来,就跟走亲戚一样,还会时不时地让两个小娃没事就在一块玩,借以培养感情。我不知道母亲当时有没有这么做,或者只是避开我,或者被那户人家所拒绝。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上到三年级的时候,我就转学了。
故而父母之心,我极早就是知悉的。虽然我一向面皮薄,但到了高中时,他们再来提,我便觉得正常得多,所以一般不会跟他们急。我想,他们之所以会小心翼翼,大抵跟我以往跟他们急有关。记得我十四岁那年,大概已经上初一了吧!有天中午父亲在门前坝子里的石桌边早早地喝酒,没喝几口便酒意上涌,他便跟旁边的人笑嘻嘻地说我在跟一个女娃子耍朋友。我二话而说,就去中队楼房下的喷泉边找到那个比我要小上一岁的女娃说:“你来一下,我爸找你说话。”那个女娃姓杨,是另一个干部的妹妹,假期里来玩已经有些日子里。由于平日里干部们的孩子常在一块玩,所以彼此都很熟,故而她虽然比较惊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跟在我身后一块过去。当走到父亲面前时,我对父亲辩白道:“我没有跟她耍朋友,不信你问她。”那个女娃显然是蒙了。正跟人聊得兴高采烈的父亲显然颜面尽失,立马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一杯子就给我砸过来不说,还一边乱骂一边追过来打我,结果我早有准备,就兔子一样地跑掉了。他追不着,便只好悻悻地折回,继续去喝他的酒,直骂到烟消云散为止。
我直躲到他骂累了,酒足饭饱地去屋里睡了,这才慢慢地溜回去。刚走到屋前的大坝子里,母亲便在隔了两三间房的杂物间那边向我招手,她早就给我留了满满一碗的热饭菜,看着我泪水花花地一边哭一边吃,无比地心疼。要知道,父亲的暴脾气是职业病,就像家里蹲着个大老虎,反正一天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能不动手打人就已经好不错了。那时候,我们一家已经按照“农转非”的政策,迁移到了父亲身边,由于家里人口较多,父亲就向中队要了楼房以外的一排瓦房中的两间来安顿家小。这个杂物间,其实有锅有灶可以做厨房,还安了一张床,但里面码放的柴草杂物着实不少,所以还是叫做杂物间更合适些。
母亲给我留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可见她应付这种场面已经很有经验。在那个“人民专政”味道极浓的年代,父亲毕竟是一个经历过建国后参军剿匪还差点去上甘岭的老军人出生,退役后被安置到劳改农场当干部管犯人,一干就是多少年,后来又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斗争洗礼。真要说起来,他没什么坏心眼,正直且嫉恶如仇,但就是这粗暴的脾气,伴随了他一生。所以直到他的逝世,功过都是极突出的。他对妻儿的爱其实很深,只是因为没有什么文化,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反而是这副坏脾气给人造成太多情感上的伤害。直到他的暮年,随着身体的不断衰败,病痛的反复折磨之下,这才慢慢地有所好转。要不是他,我和母亲还在老家的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挖地球”呢!
我上高中时,父亲之所以乐呵呵地说,叫我带个女朋友回去吃顿饭,显然是跟母亲早就商量好了的。我之所以一反常态没有冒火,是因为心里的确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是我的同学,我已经遇见了那个拨动我心弦的女生,就是我的初恋女友。于是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课间时,我就对坐在我前面的她说,中午去我家吃饭。她极为惊诧,却一直笑,于是便拜托同桌的那个女生,帮着给她家里说一声,中午不回去吃饭了。放学后,她就跟着我一起去我家。由于学校离得不远,就隔了一条街,所以差不多十分钟就到了。一跨进家属大院的大门,眼看都走到我家楼下了,她到底害羞得不得了,我一下子就生气了:“不去就算了,你走吧!”结果把她急得顿脚,见我不管不顾地昂头走掉,她也就只好百般无辜地离去。
一进门,父亲正在家里大操大办,客厅里的大圆桌上,一大盆炖鸭子正升腾着热气。他往我身后认真地瞅了瞅,见没有人便很为意外,一问,我便若无其事的回答说:“人家不想来,走到楼下都走了。”父母听了,并没有责备我,只是说“没来就没来吧,下次再叫就是了”,于是这顿饭便成了一家人闲来无事的“打牙祭”。我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再叫过她,只知道那天下午去上课,她对我格外地亲近,但我心里生着气呢,便没有什么好脸色。如今想来,虽然多少年过去了,但我在处理感情问题上还是太任性,容易负气,且不太原谅人。
直到高二上完,她就悄无声息地缀学了,听她的那位闺蜜同桌讲,她去顶父亲的班当工人去了。毕竟身处那个家家都不无艰辛的年代,能够早早地找上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给家里减轻负担,况且还是到正规单位当工人,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尤其是我们这些学习技术的职高生。后来的那个暑假把我给折磨惨了,我骑着自行车冒着雨发疯地满城找她,终于见过一次面,终于还是容忍不了别的男生去找她,毕业后工作了还给她写过一封信,没几天天就收到她的回信,说两个月前在她特别难过的那段时间遇到了一个特别关爱她的男孩,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联系过她,我把这痛留在了心底里,就像一种永远。
多少多少年过去,我遇见过很多女孩子,有喜欢我的,也有我喜欢的,甚至我还经历过了至今自己都认为是“因爱情而结合”的婚姻,可那自初恋而来的隐痛,加之我的桀骜不驯,到底成了在感情上一切不成功的病根。我太理想化了,太追求唯美与浪漫的情怀了,我反对一切的花架子,反对一切的华而不实,反对一切的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可是我呢,为什么别人不选择我或最终不选择我,难道我就真的有那么好,就没有上点问题?这事一直困惑于我,不得解脱,于是便只好笃定于“尽人事,顺天意”,信奉于缘分说,“是你打都打不跑,不是你的拉都拉不住”,一眨眼就是多少年。
最终,在父母的垂暮之年里,我终于一振而起,劝说他们卖掉了原来家属大院里的那套老房子,并以此为第一桶金,接连两次置换环境优良的电梯小区,供他们养老。父母住进漂亮的新房子里,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只可惜父亲只住了两个月,后来就在医院去世了。母亲至今跟随我,她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甚至可以在楼下的一层自由地活动。我最终以这种方式回报了他们的养育之恩,无论谁去说三道四嚼舌根,我都是无愧的。
没想到,偶然一梦,便让我想起了那诸多的往事,就像蓦地穿越了一场浩荡,余音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