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子夜刚过，我就醒了。连续三天，都是如此。

我终觉不那么疲惫，便起了来。除却灯光，四下里一片黑暗。我业已习惯了这种氤氲，此起彼灭，里里外外的灯，便在我脚步的来去中，交替。

学会一个人生活，是我曾经不下十年的训练。我训练自己，去做一个无拘无束，而又尽可能自由的人，不知不觉多少年就过去了，恍若一种天性。

不需要去打搅谁，如同不需要谁来打搅我一样。大家彼此安好，便是一份妥帖。漫长的夜，总是浇灭我的热情。我不得不从那种热情的天性中解放出来，摆脱烦恼，奂然清醒。即便如一记当头棒喝，也是值得。

这世界里的很多事物，无论怎样游离，都终需回归本位。无论怎样的幻想，怎样的喜悦，怎样的痛苦与悲伤，都需扬起头来，捋捋头发，稳稳神，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终究免去了很多上街上的繁琐，新生的网购事业蒸蒸日上，在不经意间，它就圆融了我的生活。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我都感觉就自己一个人。我所面对的浩瀚与空旷，谁都不可知。我在这种不可知中，如一尾烛火，照亮自己，顾不得别人。

别人有别人的世界与想法，未必瞧得上我的这萤火之光。况且，我这仅自己可见的光，别人又怎么看得见呢？他们尽可能地以为，我不过是我，70公斤、三等残废、其貌不扬、喜怒无常，仅此而已。如同这世界里所有的圆毛动物，胆怯而温顺，野性而狂妄，不过一种多重性格的结合体。如同十二生肖中，一会儿是羊，一会儿是马，一会儿是虎，一会儿是龙……

不是谁都懂我，即便我自己，也是不懂的。我活在一个不懂的世界里，环眼四顾，一片萧瑟，遍地清凉。很多事情，都如过眼云烟。曾经让我撕心裂肺，让我痛哭流涕，让我觉得时间都凝固了的扎心事，说过去就过去了，回头看来，不失惊觉。

我在多少次的夜里，失眠或是醒来。那漫长的夜啊，脚步踌躇，如黑色的大海，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淹没。我无数次地勃然大怒，想要撕碎它，却都不成功。一种强烈的无力感，狠狠地击中了我。熬到第二天，熬到天亮，这世界就又活起来了。

活起来的世界，带来了无尽的喧哗与吵闹。我穿越无尽的浮华，却寂寞得要死。可是，我学会了一个人生活，或者无论再怎样，都活在“一个人的生活”里。除了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我唤醒。我愿在一切中沉睡，让梦萦绕我，周围的所有气息。

我愿一切美好都更美好，我愿一切罪恶都灭绝。可是天不由我，它说万物的存在都暗合着相生相克，谁都在这条食物链上，缺一不可，我便只好叹息。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诠释，那些人性里的光辉与丑陋。如同早有人说，我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我排斥被同化，我固守着自己，无论对不对。

这个世界里，还有多少东西可以用对与不对来裁判，又有多少东西不是熊熊欲望燃烧的结果？我活在“一个人”中，冷风冽冽，再无他人。这世界里的太多话题，我都参与不进去，似乎大多都不感兴趣，只乐意沉浸在自己妙不可言的幻象里。

我刻意地用一些外界的气息来唤醒自己，譬如一曲蟋蟀的鸣唱，几声鸟雀的啁啾，抑或斑斓的鱼群，盛放的花朵，可到底是不成功的。我明明就是一个爱的教徒，除此之外都味同嚼蜡。我的裁判，差不多都是以爱与不爱来界定，从而清晰可见泾渭分明。

子夜已去，我毫无留恋。虽然它的慈怀，带给我一席安睡，可我到底还是会醒来，或不止一次因早醒而倍感疲惫。我在这个生理学、物理学、地理学、建筑学的世界里醒来，可内心里却一直在沉睡，剩下的不过一场麻漠地活着，无际的混沌。

我的灵与肉，如同撕裂，不少时候都是敌人。它们在不息地撕咬与战斗，摇旗呐喊，战鼓如雷，金戈铁马，尸横遍野。原来，它们都不止是一个人，而是各有一支军队，并且还都是精锐。我的内心里不息地鏖战，它们无我地厮杀、处决再掩埋，埋锅造饭、打扫战场、运送粮草，根本就没把我当作一回事。于是，我就懒得理它们了，想怎样就怎样吧，话一说完就转身离开。如同一切都与我无关，一切都可以高高挂起或自扫门前雪。

置身于无底的黑暗，提及子夜，不过是一场矫情。我望了一眼这世界，依然昔日般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