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打算去买一群蟋蟀，放在花茏间。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蟋蟀的叫声了，总感觉这即将到来的夏夜，缺少了点什么。

已经收集了好些残枝败叶，填塞在花台植物们的缝隙里。我知道它们随着时间的既去，会慢慢地腐坏，甚至会慢慢地化为泥土的一部分。可是，我等不及了，在它们将腐而未腐之时，我就想去买来一群蟋蟀，放将进去，以便栖身。说不定十天之后夏的来，静谧的夜里便有了幽幽的梵唱。

可我的梦却总是不期而至，有时也令人颇为郁闷。只不过好在，但凡醒来一阵子，便渐自地稀薄了，再后来差不多什么都不再记得。我忽然想见，这眼前万花筒般的红尘，说不定哪天，我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我知道，这人世间的一趟旅程，既然有起点，便一定会有终点。那么在这个掐头去尾的旅程上，就好好地吧！

这些年，听闻多了一些熟人，莫名其妙地离世，因为绝症，却也陡然，便令人吃惊。有的曾经是我的邻居，有的曾经同为子弟，有的还很年经，可这世间的一切，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也掐不准未来，会是怎样一回事。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如愿也好，不如愿也罢，还不就那么回事！似乎我有些悲悯了，似乎这悲悯，过上一阵子，就会令所有人遗忘。竟连我，都不会再记得。就像我们曾经的许多过去，以及过去里的许多梦想与希冀。

记得曾经有个湖，就是隔上老远我都会去，即便一个人，即便狂风吹。可如今，近在咫尺，却不常去。就像一场莫名的生疏，渐渐地就开始遗忘。这遗忘，既包括它的样貌，又包括它的故事。就像一切都在风中，在雨中，在夜中，在梦中，不知不觉就是多少年，再回头望去，便只剩得一地的清凉。不由得叹息上一声，这篇就翻过去了。该见面的人还会再不见面，不该见面的就再也不见了，兴许就这么回事。

我已经忘记了许多朋友，正如他们忘掉我一样。我们都在走着各自的路，曾经的遇见、欢笑与哭泣，都随着岁月的悠悠，渐渐地淡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似乎谁都没有呼喊一声，或许谁都满脸微笑，一副有情有谊让人无比温暖与笃定的样子。忽然想起曾经说过的许多话，都不再在原来的地方，以至于到后来，竟连那个地方都消失了。即便回到故地，怎么着都寻不见。我知道，我所丢失的不止是这些，因为谁都知道一个事实，记住又能如何呢？

于是就看电影或听歌吧，看别人的故事，听别人的衷肠，兴许这样自己还会轻松一点。显然这个世界不止令人乏味，还可能让人头疼。那么既如此，还不如放松放松，做些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没人来催着赶着的事情，就像忽然就做了自己的主人，忽然就享尽了大自在，不知所措也好，宁静致远也好，都随心意，也随性情，至少不用去折腾出一些事情来，让人鬼火冒。

我看见很多戾气，在这个世界里左冲右突、奔腾汹涌。它们中有敌又有友，活生生地一团混战，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可谁的脸上都笑着，就像对着最为亲爱的恋人，就像一场眉飞色舞的调情。可是这世界，就有这么有趣，人心这个东西，谁都放在肚皮里，不让人看见。谁都在百般遮掩，筑起一道钢铁城墙，让这内与外，人与我，真与假，利与害，自此泾渭分明、违我者斩。我忽然想笑，还差点就笑出了声，有必要这样子吗，会不会是入戏太深，若是生了病、着了魔，那还是去找医生给瞧瞧吧！说不定几副药下去，上吐下泻一回，立马就好了呢！

各种高高大大和矮矮小小的人，从我面前经过。我看见有穿西装的，有穿马褂的，有穿皮鞋的，有打光脚的，他们都没正眼瞧过我，他们都对我不屑，可我却想笑，但我到底是慈怀，便没有去惊动谁。我看见那些眼睛里，都装着银元，装着印章，装着美酒，装着豪宅，装着美色，装着名车，可我的眼睛里呢，又到底装了些什么样的东西，很多时候都感觉空空如也，想来也是失败，竟连自怜都一下子忘却了。

蟋蟀们就要来了，夏夜也马上就要来。我得理理自己的衣领，刷亮一下自己的皮鞋，好歹我也是一个有皮鞋的人，虽然时常都不穿，可我又不习惯于打光脚，不知不觉间竟连拖鞋都穿坏了多少双。好在我这个人不计较，坏一双就买一双，买一双就扔一双，说起来便宜，那么就不需要去心疼。

我在这个不需要心疼的世界里，讲着谁都不懂的胡话，却把自己当作了仅有的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