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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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书生
隐隐的雷声,是自昨夜而起的。
我在午夜里醒来,黑洞洞的窗外的天空远处,便传来隐隐的雷声。
我很奇怪,在这醒来之前的梦中,居然梦见了父亲,他很高大魁梧,我后来在梦中一想,不对啊,父亲应该80多岁了,怎么还这样精蹦呢?这一想,就想到他已经去世了,于是我就醒来,醒了也就茫然了。
我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桂林市秀峰区中华路20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集团有限公司对面的宾源园酒店的2418号房间里醒来,窗外的天空黑洞洞的,黑洞洞的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可是,我没来得及思虑,就又睡着了,沉沉地睡去,直到黎明。
这样的黎明外面,细雨、小雨或者中雨,我一点都不确切。我不能依赖于天气预报而行走,我唯有摸头石头过河地看天气,亲眼所见的实实在在的天气,去估摸着下一站可能的行程。
雷声是偶然而来的,似乎就趁人们刚把它忘记,刚不以为意,又忽然钻出来轰隆轰隆两声,牛叫似的。我很为它这毫无创新而羞耻,我很为毫无创新的天庭里的雷公而羞耻,却不知道去搞些花花哨哨的扭来扭去的伊伊呀呀的嗲声嗲气的把戏来糊弄人,来糊弄这个无趣的天庭与蚁虻的尘间。
然而此时,我正坐在酒店隔壁的丽都家常菜馆,门内半米的桌边,享受门外的密集的雨地里,无一幸免地湿漉,无一幸免地被浇透,甚至雨霏都戏谑般扑到我的脸上和身上,像是一种别样意味地调情。然而此时,细雨密布的天空,高远而深的天空,陡然一声炸雷,差点把我震翻在地。
我很庆幸,餐馆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盯着门外的雨地,不知是紧张还是惊恐,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窘相,就像他们瞬然而逝的窘相也没有被我看见。这谁都没有注意与看见窘相的世间,便又安全了起来,和谐了起来,无事一般,各吃各饭。
我点的一份酸炒鸡杂,干了一瓶冻啤酒,还吃了一小碗饭。我不知道上顿米饭是多少天前,兴许也快一个月了吧!我不知道不吃米饭的日子,是怎样捱过去的,有什么些不好,可是我又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还活得很恣意,我花自己的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我甚至不去想人家银行印这些花花绿绿的钞票有多么不容易,花多少工夫,要多少专家来研讨来设计,可是我平常又很少花钞票,我只管用手机一扫就行了,就到账了,多少钱就多少钱,我甚至为这般几乎可以不带钞票的出门而感到骄傲。
可是桂林的公交车不买账,阳朔的公交车也不买账,他们都只认现额的零钞或硬币,那些几乎被忘却掉了的硬币们,极难揣而又不想揣的硬币们,这时候就钻出来派上了大用场,兴许是它们已经多少年都不敢想的殊荣。可我对它们的这般那般的所谓殊荣不感兴趣,一点都不感,我只顾用力或是费力地地提了行李箱乃或沉重的大号行李箱上车,然后掐算看站点,紧紧地盯住窗外,然后霍然地离去,消失在茫茫大街的人海里。
我想起昨天去的伏波山,伏波山公园门前比我还高,恐有我两三个那么高的骑在战马上的全身铠甲而手挽强弓的汉代伏波将军,他那英武的身姿与神态,让我感到一种从未见过的喜欢,于是我花了28块钱买了一张门票就走了进去。
一株庞大的平安榕立在坝子里,坝子外侧就是漓江。此时的漓江,宽阔且浩荡,我看见那些公园外的栏杆堤下的江边,约莫有20余人的泳者,在水边径自地擦拭身上沾满的水珠。一对青年的夫妻,丈夫也双手握住妻子的手,带着一步一步地往江里试探了走,约莫十来米远,江水齐胸,就停住了,就蹲下些身去享受江水中的清凉。
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没有看见应有的喜悦与欢快,我倒是看见了他们身上情不自禁暗自流泄而出的紧张与恐惧,可是他们又舍不得如我般安分,安分得就在这高岸的公园里望那江山如画的千山万水,而无病呻吟地哀叹。
我一层层地向上绕行,绕进一个又一个石头栏杆围了的平台,无论于廊间或是亭下都可以坐很久,甚至差点睡过去。我看见了千人锅,看见了壮元锣,然后就坐在旁边柱下的连体长凳间发呆,甚至也学了旁边的人,枕了挎包打瞌睡,还突然惊觉地差点掉到地上。
我上到更上一层的听涛阁门前,它那朱红而紧闭的山门上了两把锁,我闹不清他们那般紧锁到底是为什么,莫非还有高人与隐士,或者声色犬马的所在,我都不得而知。我在这不得而知的世界里,沿了栏梯下到另侧的山脚边,那里有一层公主钟亭,据说还珠格格还真的存在,只不过她的真名叫孔四贞,封号为和硕格格。只不过历史太过久远,谁都在这谁又不死呢的天底下,草草地敷衍与苟命。她留下的大铁钟和大铁锅原本是放在附近叠彩山一座庙宇里的法器,由于现代的战乱,才又搬移至此。似乎等着,这一代代的后来人,走上前去一一地抚摸与亲昵。
从公主钟亭边,往后就上山。山腰的一处宽绰的平台上有一无名亭,然后再就是忽然陡起来的狭窄的天梯,我往上走到还有四分之一就到顶了的天梯的一处拐角就再也走不动了,腿肚子直打闪,我只好坐下来,怕脚下真的一滑就给滚了下去。我甚至紧紧地抓住栏杆或栏杆内侧的钢管,步步紧张地下移,越到山脚就越安全越释然,其实我并不曾真的想过要去做一名无畏的斗士,一定要去征服某处的山巅。
我没有那样的豪情壮志,我只图了休闲般地无所事事地游走,享受这大自然里的鬼斧神工山山水水,从不想去带着挑战的目的与意味。再下来,又发现公主钟亭旁的坝子里有一人高的假山,上面嵌了一把没入一半的宝剑,原来是伏波将军的试剑石,石上用篆书写着红色细笔的“将军剑”三个字。
坝子靠外有一座三门的石牌坊,居然没有流檐的设计,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汉白玉,反正上面挂了两副对联的竖匾,我也没有去细看,即便看了也未必懂得。我在这看也未必懂得的伏波山走来走去,随处小坐,消磨着时间。
我觉得历史是深邃的,世界是深邃的,山水及其男女都是深邃的,如同我见到过的每一只远古的生物,每一棵远古的草茎,或者每一处远古的考量与遐想,我甚至对人体这种碳水化合物也充满神秘,他到底要怎样进化才能摆脱吃喝拉撒睡?可是我却怎样也想不明白,我只是徒劳地消磨着时间,混上一段光阴。
窗外的箭似的疾雨停住了,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又陡然地到来,像瘟神一般地驱之不去。哦不,我应该是喜欢雨的,我视这样的雨为宠儿为恋人,我又怎么可以去说它像瘟神呢?可见我头脑的糊涂与混乱,已不可一日而语了。
我在这分不清是非与黑白的头脑的糊涂与混乱里,走出了伏波山公园的大门,走出了伏波将军横弓立马的小广场,四下里找不见餐馆。那些临近傍晚的餐馆呵,怎么一个个都不见呢?莫非这里的人都不吃饭,都不喝酒,都不借了这吃饭喝酒而秀恩爱与调情?
于是我走上一小段,就又拐进中华路,又拐进丽都家常菜餐馆,又让搬了桌椅在行道的树下,清蒸一条漓江鱼下酒,实在无别处可去,实在无别处可逛,若是走远了喝醉了找不着回来或是丢了东西那就麻烦了。
我在隐隐的雷声传来之前的初夜,兴许是饮了一玻杯桂林三花酒和三瓶冻啤酒的缘故,或是头晚子时醒来就再也没睡着的积累的困盹下,终于倒头熟睡过去,直到梦见父亲,直到梦醒。
隐隐的雷声,像是哞哞的牛叫,一路驱赶着细雨愈发地密集,愈发地淋漓尽致,要将这个坚硬与嶙峋的世间给浇透似的。
——2018年6月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