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不知不觉，就腊月里了。我想这冬，已然到了严寒的地步。可是，我却没有那样的知觉。

这是好些年来，我与家人共度的第二个冬天。我的家人，便是我的母亲。这一切的改变，都在前年。我终于结束了独自在外的寓居，回家了，家里唯剩母亲。我怕哪天，她也不见了，我就又是一个人。所以，在有生之年，陪伴，相守，感恩这个赋予我生命乃或一路慈爱于我的女人。

我不太善于生活琐碎的唠叨，这大抵教人觉得淡了人情味。但我以为，人心可鉴，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就成。故而母亲的晚年，她陪伴我，我陪伴她，都是续着这一世的母子情。我们都知道，那一天终会来，所以这当下的陪随就显得愈发地珍贵。我说20年，她说30年，我说那更好，于是就都笑。

其实我都打算写下遗嘱，再去买份意外保险了。因为我实在吃不准，这人到中年，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这些年，一些熟识的人，先后离世，或死于绝症，或亡于自尽，有的才三十几岁，就让人觉得好恐怖。况且我的父亲也去了，我便不得不开始适应新的生活，无论是新的生活局面，还是它的状态。于是我就回了家，结束掉自己那原本看似漫长的在外独居，以及看不见的内心里的流浪。

经过我的连番折腾，房子换了两处，也达八成满意了。我自是也要给自己留出独处的空间，即便是一层楼的清静，即便并不算大。一切布置妥当，楼上楼下便是我与母亲彼此陪伴的新的格局。我也又买了一副那种可以穿墙而过的电子无线门铃，将按钮安在母亲卧室里的床头边，一摁我就会听到，两个响铃的终端都安在楼上，我的卧室与书房。只不过母亲从没摁过，她宁肯走到楼梯边来朝上喊，我自然也就听见了，然后就下去。

我已经习惯了，在出门与进门时，都去跟母亲打招呼，即便有时她还在睡觉。我也要告诉她，我回来了，或者上班去了，兴许再小说几句。然后就是不外出的时候，在家一起吃饭。无论吃什么，一起坐到白色的餐桌边说说话，都是很开心的。我大抵看出母亲与我都爱吃卤菜，于是就经常买，无论从上班那里的食堂，还是小区外面的车摊上。买个三五十块钱的，提一堆肥厚的火鸡翅膀或是鸡爪放到桌上，或是用盘子盛了，你一只我一只地抓在手里啃，就津津有味。如同我们一下子就都成了小孩子，脸上乐开了花。

母亲平常不上楼。加之楼梯略有些陡，我加装了一根不锈钢的扶手，就没有再去动大手术，要不然楼梯下乃或一旁相连的鞋柜壁柜就都得拆，那就太可惜了。况且这里一下那里一下的改装，既费时间也要花不少钱。毕竟寻常人家，大体过得去就成了。其实母亲不大上楼的主要原因，却是她嫌我楼上有个种花的大露台，比较冷。要是天气晴朗阳光大好，她又嫌比较晒。那就随她好了，若偶尔想上来看看坐坐，我也就去拉她或是扶她。但总呆不长，要不了十分钟，她就又要下去，回到她楼下客厅的大沙发上去坐，或关到卧室里去尽情絮弄她的衣物。这也是生活，以及生活的乐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性，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

这两年，我可是忙坏了。除了上班下班，主要就是处理父亲的后事与买卖房子。况且还出门去旅行了一趟，并且自己的新书也顺利出版。去年下半年，我先后买了电动车和摩托，这不止是一改我从前的出行方式，更是有效地改变了我的生活状态。那就是节制饮酒，甚至是大幅度地削减。我那但凡休息，一天两顿酒的习惯，自此就不复存在了。毕竟安全骑行很重要，加之交警也查得严，我觉得这是大好事。

冬天植物的生长是懒懒的，所以露台上虽经我的一大番折腾，也并没有迅速地葱茏。就连邻居家都看不过意了，还送过我家三小盅的花草。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待到春天一来就好办了，我买的那一大堆花种子就都会派上用场。葡萄藤、葫芦藤、喇叭花就都会牵起来，并且里外上下地爬满。这只不过需要等待，需要时间，与足够的耐心。

我只要在家，卧室里的空调几乎天天晚上都会用的。加之买了一床羽绒的褥子，我也破天荒地在大冬天里盖起了单被。经常还得脱光内衣，才可以安睡。就连这两天，才忽然发现以往的冬衣居然忘了拿出来穿，还挂在大衣柜里，就连干洗店的塑料罩子都没有取，于是我便拿定主意让它们重见天日。只不过毛领皱了，得送去小区门口新的干洗店熨。

这些天，由于我新出版的书到了，便有一茬没一茬地去菜鸟驿站给远方的朋友们寄。即便平常不太联系的，也因了曾经的友谊，因寄赠而再度寒喧。仿佛这世界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原来天南海北到处是朋友。我不想再去置身于那些文学虚名的自吹自擂与争论，早就离那些人远去了，还是静下心来好好地写写才是正经事。到底怎么样，还得读者说了算。要不然自视过高，脱离了大众，不接地气，那也只会沦为一个狭小圈子里的功利与声名，实在是不划算的。

我经常在书房的电脑上追剧，最近的一部是国产的连续剧《恋爱先生》。其中不少情节都很生活，很真实，并且唤起人的思索，这就是让我一直看下去的原因。网页游戏“360三十六计”自然也是要玩的，只不过几大个月下来，如今做一天的任务，也就一小时。或者我应该庆幸，三年前痛失那款“三国志11”后，总算把我给解放了出来，总算能够腾出身来打量一下生活了。我至少不用成天耗在游戏里，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观察这身边乃或身外的人间烟火了。

甚至我也不止一次地想到，以后去找怎样的一位女子，可以共度余生的那种。“每个活着的日子，都是余生”，我非常同意这句话。虽是如此，我也只有等待，那合拍的融洽的人出现。这世界你若非要刻意去找，除非你实在地不讲究，那又何苦非要去随便找个人来折腾自己呢！一时之欢，换来的是你一辈子的沉重、折腾与创伤，那就太没必要了。与其那么，还不如一个人过，即便孤单一些寂寥一些也无妨。

我想，我可能太理想化了，虽然这个世道总是瞅准机会来时常地教训我。可是我是那么好教训的人吗？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是那么视折腾为无足轻重的人吗？我实在不想把大把的精力与时间，花在那些显是无聊的事情上。所以，我做不到向生活投降，至少不能完全做到。我总还有些自己的坚持，毕竟自己的路还得靠自己走，好坏都得担着。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不是什么事一不高兴就可以格式化了重来。所以我珍惜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大好时光，除了应付生存与生活，还尽可能地腾出一些空余来干自己喜欢的事，即便是独处。

近些日子，母亲安静了许多，大概她度过了这新日子里的浮躁期。我不得不说，感到欣慰。毕竟一个新的生活的格局安顿下来，面对的就是在时间里静守，这样既养心也养生，谁也不会累。我很感激她能够终于安静下来，这日子也才能够平顺。只有日子平顺了，人心才可以安定，生活里才会少去不少烦心事，省下不少冤枉钱。况且为了置下这处新家，我也欠了一大屁股债，月月都得还银行。只不过，只要生活安定，那按揭自然也会越还越少起来的。

我只望，能够陪她到最后。以让她在这个足够荒凉的世界里，不太孤单，不太清冷。我说过，下辈子还做她的儿子，心里就暖暖的。想是身边这个世界太庞大，太繁杂，我也没有必要去为一些无谓的人与事耗费心力，或受其所扰。

那就安静呗！岁月静好，花钱都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