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青春的那把火，早就烧秃了。

　　可依有那斑驳的记忆的碎片，落叶般翩飞。似乎一切都只是雾里看花，一切都那么飘渺而不真实。总是想逃，想放逐，却又总是不知到哪里去。那梦想的家园，到底在哪里呢？

　　也曾想过，来几株盆栽，置于墙角里，或是案几上，至少可以看见大自然里的生命，缓缓绵延的样子，可终究没有动。花草市场倒是误打误撞去过几回，但总觉得无非就是故作清雅地装点，有意思么？况且，能养活几株，或者欢喜上一阵子，就倾盘地覆灭。

　　在十年前的一处房子里，我曾养过几株那样的盆栽，虽是觉得客厅顿时盎然，然而如何养护，我可是不懂的，那么遇见莫名的凋落，也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好，那就浇水，那就用小铲松土，可它却未必就一定要良心发现，感动得一踏糊涂，然后翻然悔悟地活转过来。所以说，我对它们是不懂的，我只需要它们成活的样子，来无事地装点我的居室，我的生活。似乎它们也因此而失望，而消极，宁肯开败了，也不肯配合。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买过盆栽，俨然是忘了。

　　相比之下，挂什么窗帘倒是比较合乎我的味口。只是在选定了花色和布料，再挑个明朗的款式，布店的人便随着来家里上上下下地量尺寸，再用个小本子胡乱地记下来，过些天电话打来，约好时间，满屋子一挂，便高高兴兴地付款，高高兴兴地走人，价钱都懒得讲。

　　挂窗帘的好处，不止遮挡阳光那么简单。你只管一一地展开，便是满壁的图案，活鲜鲜的，都不知要过多少年才会旧，才会腻。然而最重要的，是一蹴而就，不用去考虑给它浇水，也不用去考虑给它松土，更不用去考虑给它捉虫，还不用担心它会死亡。它的活着，就像死了一样的忠诚，从不会惹乱子。

　　有生命的东西，便有它的渊缘与性情，难免会有它不可控的部分。所以我总是喜欢无生命的东西，譬如一副棋，一只杯子。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它的不听话，以及什么时候就会迎来它的背叛，我便是它永远的主人。于是多少年下来，我就连猫狗也是不养的，自己陪着自己倒是习惯了。

　　唯有每天里的吃食，总是教人费脑筋。还是以往好，动不动就搬一箱方便面回去，什么时候拆一袋泡了吃都不是问题。可总得进些新鲜的食物才行，要不然过不了几天，说不定脸上就会生屑子，不用水湿就会支在那里挂在那里，虽是细小，却也会让人厌烦的。那种厌烦，别人也不须说出来，只不过不再走近，就连话都懒得讲了。

　　故而，即便时常都去买熟食，然而总是难免要去亲自操刀弄一顿，要不总在外面吃，一是钱包受不了，二是一个人也孤单。虽然我不止一次地尝试过，尤其是去了外地，落寞总是难免在房间里弥漫，无论摆了怎样的酒菜，又心怀了怎样的渴望与幻想。

　　忽然想起衣橱里还有两三幅画，还没有裱。都是朋友送的，有一位还是遥远的某省的一位大家。哦，不对，那位大家赠我的是一幅字，收到我的书后的回馈。我从没见过他，除了曾经博客上的交往，电话都不曾通过一回。

　　我开始怀念曾经的博客时代，那时可真热闹啊！互访、留言、评论，充满生气。那时候，就连美国的华人，都有五六位，大家隔空交谈，吟诗作对，好不快活！我还记得其中一位女子，还把自己家里的笔记本电脑给带到办公室里去，说办公室里的没有中文系统。当然，那么些年下来，也还有其他异国的同胞可作交流，只不过常常是大家彼此因了时差的不同，谁都在自己那方天地的白天回复，来说话，然而对方却刚好是半夜，于是醒了空了再说回去，于此往复，居然谁都不觉得障碍。当然，其中一位先生，似乎是我国派驻他国的外交或经贸人员，记得是这样。

　　我不喜欢把自己局限于某个看不见的小格子里面，也觉得与那些肚子里只有小格子的人打交道很累。无论喝过多少酒，无论讲过多少屁话，到头来终是要各自去寻找自己的世界，像是一场无从更改的宿命。

　　也有人给我介绍嫁去韩国的女子，说是我的粉丝，很喜欢我的文字；也有曾经的朋友，曾经在法国逗留。最近也有说东南亚某国来华留学的学生，可以用一口比我还标准的普通话来与我交谈。至于有人说我更喜欢远方的朋友，我说非也，只不过因为遥远，因为利益上的不相干，有点小的馈赠，甚或是跑一趟，就更容易看见真诚，感到温暖与清澈。你要说近的，即便在一座城，恐怕往往拘泥于谁买单而好久都不会见面。话说朋友之交，来而不往非礼也，谁会把你的真诚当真诚，把你的热情当热情，不直接地向你索取就已经不错了。所以即便身边的这座城，与我往来密切的，也不多。

　　前些天，丢过好些副扑克，那都是很多年前的旧物。只是因为我去年的搬家，如今偶想拾掇一下便翻了出来。我还记得当初集扑克，虽没多长时间，却也七零八落地一堆，重翻出来时有的封都没有拆，于是丢掉旧物也并不觉得可惜，毕竟曾经都已经曾经了。留着又怎么样，又能怎么样？不过一堆纸而已。

　　这世界上的很多物事，其实都是如此。没有感觉与温度了，时过境迁了，沧海桑田了，留着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况且也不是每一件物事，都有它的想象与故事。我也不想将一个好端端的居室，平白无故地搞成一个旧物店，古董店。我不大喜欢过多的旧物，也未必就一定喜欢新的，只不过若是觉得必要，就收起来好了，或经常用。

　　生活总是新旧参差，混为一谈，于是也不可能样样地分得清，也没那么个必要。喜欢厘清生活的人，可能是精明，但我不是。要那么精明干什么？凡事都算得太清楚，凡事都想得太明白，或许未必就是一份好的生活，未必就会真的圆融。

　　每个人都有他的青春，可能一把火烧秃，也可能暗地里受了诅咒，总是停在心里面过不去。

它到底不像当下的世间，说翻脸就翻脸，说翻篇就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