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认识野川，大抵是2011年的春天。那一年，我组织了一个网络文学部落的交流活动，在远郊的仙海风景区湖中的岛上。野川首次参加，便让司机开起车，携上他刚出版的诗集《有一种力量把我举起来》，兴致勃勃地前来。由于他是卓有建树的著名诗人，并久负盛名，我们也曾在网上有过多少次不错的交谈，于是那天中午我作为东道主，便在芙蓉汉城的一家环境不错的餐厅请他喝酒。一行五六人，一边吃一边聊，继而饮茶，大家显然格外地亲切与愉快，两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预定的时间，全体人员都在富乐山下的桃园结义广场集结，分乘七八辆小汽车直向目的地驶去。一路上，大伙儿兴奋不已，欢快得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到达仙海风景区后，又一起坐上游艇于波光鳞动中乘风破浪地前行，后来被人拍成纪录片，成为一份很不错的纪念。

湖心小岛上有家茶苑，事先就有人联系好了。我们在一个敞亮的院坝里围上一大圈桌椅，一人面前摆上一杯湛绿的茶，并且逸然自得地交流。野川应邀为大家作了一场格外生动的文学创作讲座，并当场向一些文学社团与参加的朋友们签赠了他的作品。随后，朗诵声，口琴声，竖笛声，悠扬响起，拍照的、摄像的前窜后跳，现场气氛甚为活跃与浓烈。直到六年后的今天，我每每想来都如在眼前。他也总是对我能够那么富予激情地去组织开展这样一些活动而赞不绝口。

没两年，野川就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继而又当起了市作家协会的副主席，我们也时常会在一些场面上的讲座或朋友的聚会上碰面。远远望见，相视一笑，有时即便只是三言两语，打个招呼，握一握手，也是满满的悦纳与亲切。

2014年，他的又一部诗集出版了，他不忘当初对朋友们的承诺，便委托我向各高校文学社与四散的文友们转赠。我自然信守诺言，况且他的这本《挥霍》也像《有一种力量把我举起来》一样，都是很耐读的力作。所以直到如今，偶尔翻起，都有一种品阅的欲望，与不休不止的撩拨。

正如他所讲：“诗歌，是我的宿命。”虽然几大年过去了，我都记忆犹新。更令人惊叹的是，《挥霍》中所收录的诗歌，几乎都是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的作品。譬如《诗刊》《诗潮》《星星诗刊》《山东文学》《诗歌月刊》《城市诗人》《荒原》《延河》《沧江文学》《剑南文学》《香稻诗报》《河南诗人》《朔风》《星河》《东渡》《曲流》《场子江诗刊》《野草》《新诗》《中国诗人》《南方诗人》《中国诗歌》《椰城》《阳光》《诗》等等，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可见野川的诗品，发表量大，传播很广，颇受各地编辑与读者朋友们的喜爱。

他也讲，他的诗歌中总是充满蜗牛、蚂蚁、树叶一类的小东西。这让我不由得想及，追随自然，深接地气。也只有亲近大众与土壤潮腥的作品，才更受大众的青睐，才可能在更为广阔的世界里流传，并且经久不衰。

有一回，在酒桌上，谈及我的作品，他就说：“白衣书生怕自己的文章流传不下去，就送给全国各地很多图书馆收藏。”把我当场就给笑翻了。真不知道他是夸奖我呢，还是在批评。不过他的意见，我还是蛮喜欢听的。当然，我也打趣他，说“你那个性，适合去当城管局长”一类的胡话，把他的脸给笑得一下子通红，继而就瞪圆了眼，霍地站将起来，接下来自然逃不脱好一番暴风骤雨般地拚酒。

可见，这人啊，有缘分才好说话，也才聊得起劲头来。所以，当有人说，“本土文学界的三大异人，野川第一，白衣书生第三”时，我就笑得直不起腰来。想来都是够个性的人，话说又有多少文人墨客不个性的呢，可怎么我就被圈了进去？想想也是好玩。

《挥霍》就放在我的桌边。随手翻开，一个个标题随即跃入眼帘：《我忙着挥霍莫名其妙的爱和恨》《很多人被梦境困着》《偶尔飘来的花香》《它们正在接受寂静的质询和审问》《向土地上迎风生长的麦苗问好》《每一丝皱纹都是一道闪电》《让埂上的野花陷入沉思》《罗隐秀观瀑布》《在乌镇》《谒李白墓》……

我会在野川的字里行间流连忘返。读完这一首，就又情不自禁地翻看下一首。不知不觉，多少页就过去了。那种感觉很好，很有阅读的快感与享受。

下面，我就摘录一首他于2013年发表在《诗潮》第7期上的作品《对折》，也是《挥霍》的开卷之作，以供大家观瞻，以免空洞地言说教人不知所云——

一天是薄薄的

一生也是。我对折，对折，再对折

一天还是薄薄的。对折中受伤的人啊，请原谅我

如果疼痛，就大声地喊

如果恐惧，就猛地站起来

读野川的诗，总是教人不由得陷入沉思。虽说看起来用的都差不多是一些寻常可见的事物，但总是在哗哗流淌的诗句之中，却承载着一些可以引起哲学思考的启发与契机。尤其是在意象的频繁切换间，一股意识的流涌，扑面而来，并且绵源不绝，令人于寻常之间蓦然一凛，甚觉奇妙与趣味。

再如他下面这首于2012年发表在《诗刊》第7期上的作品《把宁静引入身边散落的石头》——

能够拣拾的，除了一些断枝

就只有一大片空旷和冷寂了

喧哗的人群，已被风吹向远方

回来时，他们可能是雾，可能是雨

也可能是一缕微阳，停在草尖上

安静、孤独，揣着一些忧伤

你从断枝里，取回一些火

从空旷和冷寂中，取回一些想象

你点亮自己，天就黑了

你回到往事的皱褶，被满天繁星

折磨，疼痛如晶亮的夜露

把宁静引入身边散落的石头

我对他的诗歌，以为自己的阅读是不需要刻意去挑选的。无论翻到哪一页，无论读到哪一首，都感觉精致。也或许，这是他精选出来的诗品从而结集，但我没问过他，他也没有讲过，恐怕彼此都尚不曾谈及这个问题。

或许此时，在我谈及他及他的作品时，他的又一部力作就已经出版发行了。我承认，我追不上他诗情的奔涌，也无法走进他意境的呢喃，但我总是会在一个个蓦然惊觉的夜晚，仰起头去看星星,想到广袤的原野与苍茫的世间。

不由得，野川笔下的一句句诗行，就会莫名而轻快地滑过心头，在时光的深处，波光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