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今天开茶了，患病的这些天，我差不多都成“八戒”了。唯有盐巴，一直在单调的汤饭里跟随。就连菊花水，也彻头彻尾义无反顾地尽情洗涤着我的肠胃。

目前虽还在后期治疗，但也痊愈了七八成。我也趁一天晚上去医院换药时，问那个年轻而少言的女医生可不可以开调料了，她说忌辛辣就成。我一听就喜出望外，可仍不免心有余悸地小心翼翼。思量再三，便开茶，反正内服药前几天就给停掉了。也得炒点菜试试了，这半个多月的土鸡汤、排骨汤、园子汤、鲫鱼汤可把我给灌坏了。我决定走向康复，不能给肌体的痊愈拖后腿。至于火锅、烧烤、酒、油炸食品，那简直是杯弓蛇影，不戒个一两个月是万万不敢轻易去沾的。

有时候朋友们也笑，我在痛苦不堪别无选择地匆匆赶去医院就治时，头天晚上整火锅，再上一天晚上整的是砂锅串串。油汤翻滚，麻辣飘拂，那个劲儿啊，川味十足，吃吃就流汗！故而才有得说，到了四川，不吃火锅，就不算真正到过四川。当然，那时候，重庆还属于四川，火锅就是从重庆流传开去的。

我还记得，八十年代火锅就数重庆的正宗，流传到绵阳时颇教人艳羡。那时候的火锅是古朴的，像是一个大灯盏，中间耸一个半尺高的烟囱，其实就是一个铁皮炉子。得时不时地从上面烟囱的口子上用铁丝弯成的火钳夹了敲碎的木碳块添进去，腰身外围上一圈宽坛沿，添足了汤料煮菜吃。一盘新鲜的带血的鳝鱼，一盘白白净净的金针菇，一盘切片的鲜红赤裸的牛肉，一盘黑不拉叽的大木耳，几个人围了桌子拈起筷子夹了去汤锅里来来回回地涮，待得个七八成熟了便往面前的油碟里草草地裹上香油、蒜泥、葱花、香菜就往嘴里送，一边哈着热气一边快意地咀嚼。自然，还有毛肚、鸭肠、腰片、菌花、黄辣丁、蒜苗、凤尾、藕片等无论荤素的美食，想想就流口水。

所以我说袁辉是操哥，我吃的第一顿火锅就是他请的。那时都十八九岁年纪，我正上高中，大家都是青春昂然的穷小子。有天下午在成绵路上那家唯一的游戏厅打了几个游戏币，他就问我想不想吃火锅，我就说想，他就带我去一墙之隔的那家唯一的火锅店找了张小木桌坐了，点了两荤一素请我吃了顿。末了，口袋里没有钱，他就冲服务员说记账，服务员二话都没说，共14块钱，过了几天他才去付。原来那家火锅店的老板是他姐夫的母亲。

后来，也有请我下馆子的，那就是刘丹。我高中毕业的那年，他在中药材站的钟鼓楼商场那里站柜台，挣了第一个月工资就约了我与田永忠去警钟街那家当时算是本城最好的叫子云酒家的饭店吃饭，大抵四个菜，盘子都大大的。我记得，最让我难以忘记的，也是最喜欢吃的，是一份锅巴肉片。那时我高中毕业两三个月了，父亲托了关系把我安顿在小河沟那里的看守所短刑犯劳动场当民兵，穿保安服，按现在的说法应该属于内卫。我也找来三轮车拖上一口红漆木箱和被褥、军大衣，搬去那里两道铁门外水塔下的瓦房的单间寝室里住下。

我在那里除了有白天没黑夜地值班，就是去伙房拿了饭票吃过晚饭后，去外面的河滩上有一脚没一脚地漫步，即便天黑尽了下起了小雨也不肯回，有时还到午夜。信口哼的都是些忧伤的调子，给在本城顶父亲的班做公寓服务员的高中同学时的初恋女友写过一封两三页的信，九天后收到回信见别人说已经有了男朋友我便死了心，自此没有再联系。但那份忧伤，渗进了我的骨子里，无论面对以后成功或是不成功的爱情都那样，一种被人称作“天生的诗人气质”。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反正那时才发觉，便是认了真。有人说我怀念初恋，有人说我把每一场爱情都当作初恋，也有人说我爱上的其实是爱情本身，我觉得都对，爱情就要有个爱情的样子，它与其他的无关，至少不该受其他的东西所奴役。我想，这样的爱情观，到死都不会改变了。所以我宁肯一个人忧伤，一个人痛苦，一个人孤独与寂寞，总不舍得去说别人半分的不是。无论多少年过去，那个从天而降，擦身而过，嫣然一笑，昙花一现，或清秀或可爱，或真切或恍惚的女孩，都会灿然妍放，即便开成记忆里的斑驳，也会像天上无尽闪烁的星星，成为永恒。有人说我病了，有人说我活得抽象，也有人说我活得没有多少烟火味儿，其实也都对，我的确有好喜欢一个人结果多少年下来手都没碰过一下的经历。不过这些都随缘吧，不然我也找不到更为恰当的理由与慰藉。其实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执拗地走自己的路。我喜欢做一个有主见且坚持的人，不违心，不后悔，不怨恨，并且从不畏惧别人的非议与诋毁，不肯去做别人口舌之下的羔羊与奴隶。当然，一路走来，我是很感激那些因爱而来去的女孩子。这是上天的恩赐，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不必遗憾，她已来过，已给了你她最为灿烂的一面。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吃辣，或许因为是四川人。在平常的日子里若是感觉胃口不好，我便会找起机会去涮一次火锅调节下。我也爱酒，在家差不多日日都要沾，可是这阵子不成了，得戒，十七八天过去，还得戒至少十来天，尤其是白酒那绝对不敢轻易沾的，况且从量上也得大幅度地控制，若是再闹出个什么病或是痔疮复发那可就惨了，我不想再去经受那样的煎熬，虽然只是肌体的，但它却可以左右人的情绪以及心理的、精神的状态。你看，像我那么顽固不化的人，这不连饮食的习惯都改了么？好在，终于大致康复，我要开茶开调料了，我有些忍无可忍了，我要走进康复，或者病患后的新生。

只不过，这样子，我就真的好了么？